051 截获
然而见到今日的事实,他也不能不佩服秋仪之的神机妙算了,赶紧亲自组织城中守军开门反击,在城墙之上只留下不多的人手瞭望观察,其余将近两万兵士倾巢而出。 即便这样,张齐还是错过了攻击反击敌军的最好机会,岭南军大队人马早已抛弃城下平地上结起的营盘,逃入深山之中。 张齐见敌军退却得这样迅速,便分出手下两千兵马负责看守敌军弃营,严令其余人等都要轻装简行,严禁捡拾对手遗弃财物,全部进山追击岭南军。 岭南军之前饿了半个月肚子,为顺利撤退又费大力气组织了一次颇具规模的佯攻,因此体能消耗极大,终于开始慢慢影响撤退的速度。张齐亲率大军,紧赶慢赶,还是抓住了岭南军主力的尾巴。 到了这样决死决胜的时刻,岭南军终于表现出了其天下强军的气质,以及惯常山地作战的丰富经验。他们见城中守军已追近自己,殿后的精兵立即在狭窄的山路之间排好紧密队形,取出无数一人多长的长矛,专往追兵胸腹部位猛刺。 张齐所带人马为能快速行动,都没有携带厚重盾甲及重型兵器,手中大多是轻便刀剑,在狭窄崎岖的山间小道之中,完全无法发挥出自己行动灵活迅速的有点,又没法抵挡对手长矛的刺杀,追击竟被完全阻滞下来。 正在半山腰观察动静的秋仪之见岭南军后卫居然在这样被动的局势之下,将张齐的追击抵挡住,不由大骂张齐无能。可他又怕张齐耽搁得久了,将岭南军主力全部放跑,只好又赶忙命令手下弓手、弩手寻找有利地形角度,向岭南军阻滞射击。 岭南军殿后部队正全神贯注阻挡山路上的追兵,被秋仪之手下精锐弓弩手一通袭击,立即就被打散了队形,勉强鼓舞起的士气也衰落下来,略加抵抗之后,便也溃退下去。 张齐这边也知道是秋仪之在山上助战,又怕这位手掌“金牌令箭”的七品官上司怪罪自己作战不利,便赶紧又催动军队抓紧向前追击敌军。 可偏就是这短短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迟疑,岭南军主力已经逃脱逐渐走远了。 秋仪之居高临下,见到这样场面,不住地顿足叹息,可惜自己精心部署实施了一个多月的周密计划,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让郑谕及岭南军在江南道的主力,从自己手指缝中给溜走了。 正在这时,却听“黑颈蛤蟆”高声叫道:“大人,你快看,下面有个穿红衣服的胖子!”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手指,还在不断移动。 秋仪之正在气头上,听“黑颈蛤蟆”在耳边嚷嚷得自己耳膜发胀,便嗔道:“不就是个胖子?有什么了不起?至于这样大吵大嚷?” 那“黑颈蛤蟆”结巴着说道:“大……大人,你看,这个人是不是……是不是郑谕?” 秋仪之听了,精神立即一凛,循着“黑颈蛤蟆”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个红衣胖子骑着一头高头大马,在十来个精干骑士的护卫之下,正在山间小路艰难前行。 即便距离甚远,秋仪之看不清那人面目,然而只看那人肥胖的身形,便已猜出此人身份。他想要招呼孟洪举弩射击,可目测距离太远,难以一击即中,便转而命令赵成孝道:“赵哥,你赶紧率领全军随我下山,去捉拿山下那个穿了红衣的胖子!” 赵成孝也已看清山下情形、认清了那人身份,知道这机会千载难逢,更是耽搁不得半刻功夫,就连整顿队形都来不及,高呼一声便身先士卒带头杀了出去,身后待命的两三百个兵卒听到号令,随即跟着冲下了山。 秋仪之众人下山之势如狼似虎,心里激动,抽出腰间西域宝刀,也要跟着下山,却被林叔寒一把拉住:“大人,这是怎么了?连列阵都来不及就要全军下山突击?” 秋仪之心急如焚,忙道:“林先生快看,山下那个穿红衣服的胖子,不就是郑谕吗?” 林叔寒读书读多了,生就一双近视眼,只看见小路上面红彤彤一团正在缓缓蠕动,实在看不清此人身份。但他也知道这样重大的情况,秋仪之所言必不为虚,赶忙松开了手:“大人还不快去!抓住郑谕,江南局面就定下来了!” 秋仪之用兵虽然诡计多端,然而走的却是老幽燕道军队“以正合、以奇胜”的路子,无论大战小战,总是先立于不败之地再想法子对付敌军,因此作战之前极重阵型的排列。 然而此次事发突然,赵成孝已是来不及列队,甚至连作战目标都下达得十分仓促——抓住前面穿红衣的胖子郑谕。 就是这条简洁得有些简陋的命令,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起到极好的作用。只见众军目标一致,也不再讲求什么技巧战术,只向着唯一的目标——岭南王府二王子郑谕——冲杀而去,漫山遍野,顿时杀声震天,数百兵卒的冲锋仿佛是千军万马席卷而来。 这样没有战术的突击,最能够体现出每个兵卒的基本素质,众人飞奔了不多久之后,便已拉开三个梯队——首当其冲的乃是赵成孝亲领的十八个亲兵,这些人大多有些武功底子,经过尉迟良鸿父女的点拨,又是山贼出身善于走山路,自然是步履如风;其后的乃是秋仪之新招募的一百多个乡勇团练,他们本就是百里挑一、身强体健的壮丁,又经过严格训练,紧紧跟在赵成孝等人身后;拖在最后的,乃是伍常锡手下兵士,他们比不上前头这些精锐中的精锐,在江南道节度军之中倒也算是一支劲旅,虽被前面两票人马拉开了一定距离,然而冲锋速度也不算太慢。 郑谕原本随着大军一同行动,只因山阴县城中张齐出城追击,他和孙浩两人之中必然有一人要回后军指挥抵抗追兵,另一人则负责指挥大军撤退。 郑谕之前已被秋仪之打怕了,见现在撤退得虽然顺利,却还在害怕秋仪之在前头设了什么埋伏之类,因此不愿一人独自带领前锋撤退,便选了殿后的任务,领了精干护卫在身边,回后军指挥兵士抵挡追兵。 然而他毕竟胆小,稍稍部署一下,在殿后军士尚且占优、尚未遭受山上弓弩的远程打击之时,郑谕便已领兵脱离后卫,再次向东北方向去寻找大队人马。 就是这略显“擅离职守”的行为,却让他陷入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危险地步,身边只剩下七八个贴身护卫,只抱着侥幸心理,想要以快制慢,迅速同前头大部队汇合。 可他却没料到,预想之中秋仪之的伏兵,既没有去阻截前头的大队人马、也没有去包围殿后部队,偏偏瞄准了他这落单的不到十个人大举进攻,这让郑谕大惑不解、也来不及细思,赶紧用力抽动胯下骏马的屁股,只想着能冲破这群伏兵的攻击,便能保全性命。 然而领军领军的赵成孝既深通兵略、又熟悉地形,反应也是极快。他见郑谕已发现了自己的行动,正快马加鞭想要逃脱自己的攻击,也不说话,举起手中宝刀,便向右边一指。 身旁的“铁头蛟”心领神会,随即转变方向,不向山下小路飞奔,而是偏转了九十度方向,反向两座山峰之间的一个碍口狂奔而去,身后则又跟上了二三十个兵士。 原来此处小路是一个回头弯的地形,郑谕在路上跑得虽然起劲,却不过是在绕着一座山包原地打转,“铁头蛟”听了赵成孝指令,快步翻越过这座小山,将将好赶在了郑谕前进的方向上,正巧看见郑谕这个大胖子正一马当先朝自己面前飞驰而来。 “铁头蛟”见状,忙叫手下弟兄,不管手上是刀、是剑、是枪、是矛,统统向郑谕身上飞掷而去。可他们也是刚刚跑下山,应战十分仓促,人数又不甚多,这些随意扔出去的兵器大多落空,少数几支命中了的,也不过是划伤了郑谕胯下骏马的皮毛而已,丝毫没有降低他狂奔的速度。 “铁头蛟”见郑谕纵马越奔越近,心中万分焦急,生怕郑谕这块肥rou从自己嘴边溜走——到时候拿不到赏赐也就罢了,被秋仪之、赵成孝责骂两句也无所谓,可要是被同与自己从伏牛山上下来的同伴时时日日牵着头皮嘲讽,那脸皮可就没处放了。 于是“铁头蛟”咬了咬牙,下定决心,疏散了一下筋骨肌rou,迈步走到小路正中,用力挠了挠光溜溜的头皮,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便向郑谕的快马顶头撞去。 只听见极沉默的一声撞击声,“铁头蛟”眼前一黑,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被震碎了,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两眼一黑、脑子一懵,随即晕厥了过去。 待“铁头蛟”醒来,努力睁开双眼,看见的却是十来个生死兄弟正围着自己,一个个脸上又惊又喜,其中两三个心软的,脸颊上已挂上了泪水。 “铁头蛟”想要说话,可无论如何翕动嘴唇,都只觉得口干舌燥没法出声,耳朵倒还算灵敏,只听见那“黑颈蛤蟆”扯着嗓子高呼:“大……大人……‘铁头蛟’大哥睁眼了!” 秋仪之立即快步上前,见“铁头蛟”乌黑的一双眼睛睁得浑圆,忽觉放心,却说不出半句关切的话来,反而埋怨道:“好你个‘铁头蛟’,拦马的法子多得是,你怎么偏想到用脑袋去撞呢?你看,差点连你这破榆木脑袋都差点撞裂了。” “铁头蛟”这才想起是自己之前怕郑谕驾马逃脱自己的堵截,因此才想到用脑袋去撞马的主意,现在仔细想想,其实只要顺手砍下路边一棵小树,用树干绊马脚,一样也能将马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