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求情
赵成孝见状,将手中令旗一挥,随即又手下百十来个弓弩手,向对手脚边射出一阵箭矢。 这群岭南军忽遭突袭,反应倒也不慢,立即停下脚步;又见面前敌军人数虽然不多,然而阵型严整、旗帜鲜明,显然做好万全的防御准备,绝对不能小觑,便也不敢贸然发起进攻,安心等待身后大队人马到达。 过不多久之后,岭南军主力终于到来,领军带队的乃是老将孙浩。 老将孙浩听说郑谕失陷在敌军阵中之时,立即紧张得五内俱焚——他知道,岭南王长子现正在京城洛阳之中,生死未卜;次子郑谕已是岭南王一系唯一的子嗣,若他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只有自刎谢罪一条路,同岭南王郑贵几十年的所谓交情,也是微不足道。 因此,孙浩听到消息,赶紧点起麾下最精锐的一万余人,转身就按原路返回,想要过来抢回郑谕。 他原以为朝廷官军抓了郑谕这条大鱼之后,必然会立即赶回山阴县中坚守不出,便先派了精干劲卒,想要先打乱敌军的防御,自己随后再率主力人马彻底击溃敌军主力——用这样两重进攻,先让对手以为自己人手不多,尚可一战;再用大军碾压,瞬间将敌军彻底击溃,这样才能尽可能地缩短同敌军交战的时间,以免郑谕在乱军之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谁知孙浩抵达阵前之时,却见率先派出去的这些先头部队逡巡不前,完全没有达到他预想当中的效果。 孙浩刚要动怒,跑到前头一看,却见对手阵型紧密、士气高昂,凛然有不可侵犯之意,便也收起想要轻取对手的打算,亲自纵马上前,高声说道:“末将岭南孙浩,请阵前答话!” 秋仪之听了,向身旁的尉迟霁明使了个眼色,便松了松缰绳,任由胯下骏马缓步上前,拱了拱手算是行礼,说道:“在下山阴县秋仪之,久仰孙将军大名了!” 秋仪之的名字,孙浩早有耳闻,却不料他竟是这样貌不惊人一个小个子,定了定神,这才说道:“这场仗,我们确实是败了……秋大人足智多谋,能以逸待劳、以少胜多,古来的名将怕也不过如此,真是后生可畏啊!” 秋仪之微微一笑道:“孙将军过奖了。在下原本打算多杀伤一些贵军的主力,却不料将军竟将大部兵马撤了回去,在下真是佩服。这样好了,既然你我军力未损,何不约定日期,改日再战?” 孙浩是个纯粹的军人,听了秋仪之这不温不火的一句问话,竟不知应当如何作答——若是答应吧,自己现在就要撤退,自然没法救出郑谕来;若不拒绝吧,同秋仪之打起来郑谕的小命怕也是难保。 冥思苦想了半天,孙浩只得忝了一张老脸,说道:“这个……这个……末将此次前来,是有一件要紧事,想要求秋大人帮忙。只是不知大人许与不许?” 秋仪之早已猜出孙浩厚着脸皮想要说什么,却故意装傻,问道:“在下不知孙将军此话从何讲起?论身份,我不过是区区七品官,而孙将军乃是幽燕王爷的心腹;论实力,在下拢共才不到两万疲兵,孙将军手握十余万精锐;论资历,我一个黄口孺子,而孙将军则是成名已久的名将。因此,我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能帮到孙将军的地方……” 孙浩听秋仪之这话说得客气,可是字字句句都是反话,暗含着揶揄之意,心中立时火气,不过他毕竟是个老成稳重之人,现在又有莫大的把柄捏在对手手中,因此不敢发作,只好又说道:“这件事情,在秋大人这边,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倒要请教?” “请大人,将贵军捉住的一个肥胖之人交还给末将。”孙浩终于将事情挑明了。 “胖子?”秋仪之故作疑惑,转头询问身边的林叔寒,“我军中可有抓到什么胖子吗?” 林叔寒也是灵透之人,早就猜出秋仪之的心意,假意凝眉答道:“有!还真有个胖子,刚刚抓住的。” 秋仪之笑着点了点头,又将头扭回来,看着孙浩问道:“孙将军,我这里确实抓住了个胖子。可是两军交战,岂有私放俘虏的道理?这个……这个……怕是不太好办吧?” 孙浩脸上挂上一副为难的样子:“此人乃是我家一个子侄,他父亲亲手将他交托于我,若不能将他带回去,恐怕面子上难以交代……”这是孙浩情急之下编出的谎话,出口之后不禁有些羞赧,忙低了头不去看秋仪之。 秋仪之是知道郑谕的真实身份的,听孙浩一个白头老将居然当众扯谎,也觉得颇有意思,便顺口说道:“既然如此,放了也没什么。不过众目睽睽之下,这人情也不太好做。不知……不知老将军手上是否也有我军的俘虏?我等互相交换,也不算违了军令。” 岭南军本是攻城作战,不利之后又仓皇撤退,哪里来对手的俘虏? 然而秋仪之这边似乎已经松口,让孙浩以为郑谕的身份尚未暴露,便赶紧接话说道:“秋大人用兵如神,末将竟是一个俘虏也没抓住。不过不要紧,大人尽管开个价码,末将用银子赎好了。大人自可用这些银子来犒赏三军,怕也没人说出什么闲言碎语吧?” 话说到这里,秋仪之已是沉不住气,忍不住高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孙将军这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了!我竟不知堂堂幽燕王二王子,能卖多少两银子呢!还请孙将军先开个价,也好给我个依据来讨价还价啊!” 孙浩这才知道秋仪之刚才不过是在戏弄自己而已,刚想动怒,却想着对面毕竟还握着郑谕这个自己的命门,只好哀求道:“大人,王爷将二王子交给末将,今日落在大人手里……是老夫无能。可是末将这张老脸,将来总还是要去见王爷的,还请大人能够网开一面,放二王子出来!” 说到这里,孙浩几乎已是哀求的语气了。 秋仪之看到这位老将军可怜巴巴的样子,打心底有些不忍,然而军国大事在前,却由不得他自作主张,只好叹口气说道:“孙将军,刚才晚辈戏谑之语,实在是对不起了。不过郑谕乃是现在的身份,不是你我可以私下处置的。只有待皇上、朝廷公议之后,才能依律依法处置。不过还请老将军放心,在下也是读书知礼之人,一定不会为难二王子的。请回吧!” 孙浩听秋仪之这几句话说得诚恳,拧着眉头说道:“大人若是不肯放人,末将也不敢同大人交战,只有困守在这里,饿死算了!”这话已是近乎耍赖。 秋仪之苦笑一声,转身招呼道:“来人呐,将郑谕押送过来!” 身旁的赵成孝听了一愣,还以为秋仪之是要将郑谕释放了,刚忙提醒道:“大人,郑谕不是平常人,这时候可不是发妇人之仁的时候啊!” 秋仪之摆摆手,低声道:“知道了,我自有主意。” 不一会儿,早有几个亲兵护卫,将捆扎成一团的郑谕押送到秋仪之的跟前。 秋仪之见郑谕这样一幅狼狈的样子,心中好笑,假意关切地问道:“二王子,不知我手下如何招呼可有失礼之处?” 郑谕瞥了得意洋洋的秋仪之一眼,说道:“一切都好,就是绑得太紧了些,能否松一松绑?” 秋仪之“哈哈”一笑道:“二王子好好看看,前头有上万大军压境,正要同在下为敌,解救二王子出去。这样情形之下,在下岂敢能替你松绑呢?” 郑谕见老将孙浩果然引了无数人马正同秋仪之对峙,心中不免有了些底气,便道:“不如我们各让一步。秋大人放我回去,我自引军撤回。大家相安无事,岂不美哉?” “好一个相安无事!好一个岂不美哉!”秋仪之笑道,“若是二王子回到军中,却又下令大军掩杀过来,我等还有葬身之地么?” 郑谕性命危急之下,原本没有想到这一节,现在却反而被秋仪之提醒了,眼中放出一道狡黠的光,随即又暗淡下去,挺了挺胸膛说道:“秋大人尽管放心,我保证不会为难大人,而且还有重金酬谢!” 秋仪之又复笑道:“二王子的人品,在下是信得过的。不过这样就太麻烦了些,我另有办法……” 说着,他忽然抽出腰间宝刀,横在郑谕喉头,向对面的孙浩说道:“在下劳累了一天,手下没有个轻重。还请老将军现在就领军回去,否则万一有个闪失,二王子怕就要人头落地了!” 孙浩听了立即大惊失色,赶忙说道:“大人小心,大人小心,不要伤了二王子性命。” 刀下的郑谕也失声叫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我们有话好商量!” 秋仪之听这两人语气之中充满了恐惧,心中愈发得意,随手挑起郑谕挂在腰间的一块玉牌,用手中那口西域宝刀轻轻削去。只见一道黑光闪过,这块小孩巴掌般大小,温润如洗、价值连城的玉牌,竟被齐刷刷斩为两段。 于是秋仪之用刀尖一指孙浩,又复将刀刃抵在郑谕的脖子上,说道:“孙将军,我这口刀厉害得很,可不要一不小心,就断送了你家二王子的性命!还不速速退去!” 见到秋仪之宝刀的厉害,就连郑谕也被吓住了,赶忙命令孙浩等人道:“快,快,你们快走吧,容我再同秋大人好好商量商量。” 既是郑谕说话,一时之间又再没有更好的办法,孙浩也只好悻悻地向秋仪之拱了拱手、又朝郑谕点了点头,便招呼手下人马,如潮水一般退去了。 他目送孙浩领大军撤走,又见哨所上面传来信息,说是岭南军果然已经朝东北方向走远了,并没有留下埋伏,这才松了口气,命人将郑谕押送下去小心看管起来,这才领军往山阴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