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故人经年，终不复见

    “瑶池……，……无双。”黄炎华笑着，目光落在了浮雕的最下面，一扫之下倒是认出来了两个词。

    “是瑶池仙不老，殊华世无双。”沈昕宁迎着黄炎华的目光，微微笑着，连弧度都没有一丝改变。

    “仙不老，世无双，这倒是眼里心里只剩下一个人了，此间主人到也算得上是个痴**了。”黄炎华闻言，当即笑了。

    “姝华……姝华……真不知这位大修何等仙姿，能得此赞。”黄炎华笑着将姝华两个字反复念叨，看着玉璧的面容不由带了两分惋惜。

    这玉璧上最清楚的就只有这两个了，偏偏那一身青衣的竟然是完全背着人的，看不见面容。

    “rou身为大道之舟，度尽苦海，样貌不过是附赠而已，没什么好在乎的。到底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红颜白骨皆是虚妄。”

    沈昕宁对于黄炎华的误解，并不以为意，到底不是贺知微，而黄炎华本身对于古地文的解读也不够通透。

    “瑶华……你看得真通透。”黄炎华闻言，不由得面颊微抽地回了一句。

    沈昕宁闻言，却是没有再多说，而是接下去看另外一幅图，无数开启的洞天寻不见踪迹，便是一些其他宗门，也只是留了一条缝隙，海水吞没中州。

    这副便是当年的中州沉没之后的原因么，那些并未彻底关闭的洞天世界，代表的势力，沈昕宁一一记下。

    再接着第三幅图就是接下来的大日颓颓，漫天飘血，山河尽红，哀鸿遍野，诸多修士在生死一线之中挣扎，惶惶不可终日。

    第四幅图便是整个修行界都算得上是极为安逸的日子了，没有仇杀，没有洞天遗迹开启，天色一片灰暗，仿佛是风雨过后不堪摧残的衰弱。

    从这往后的四幅图都是日复一日的山河破败寥落，道统无存，人人自危的浮雕，百姓于水火之中苦苦挣扎。

    再接着，属于社稷学宫的洞天终于打开了，一幅幅救世之后的惨烈，祁晴，退水，呼风，五谷……

    只是，一幅幅图上的祁天台之中，或是令旗已折，或是无力倒下……社稷学宫，终于就此断绝。

    七十二块云烟玉璧，七百二十万年的历史记录，从他的角度，一步步描绘，最后一幅图之下，只有一句话、

    “等你的转世之身，我等了七百二十万年，终究是没有等到！到底是我奢求了，只是，我不怨！唯盼，转世之后，你我之间，再无隔阂。”

    这一句话，舍弃了古地文，却是用的现在通用的文字，一字一句，带着浓烈的感情，仿佛回响在耳边。

    那仿佛叹息，仿佛懊悔，仿如不悔的释然，仿如最后的无力地悲凉，以及微不可察的期盼，一字一句，深入骨髓，仿佛是刻骨的痛惜与不舍。

    “到底是顶尖的三步真君，痴念浓重。”沈昕宁的语气，没有出乎贺知微意料的无波无澜。

    “到底是一片痴心付流水，瑶华，你到底还小。”黄炎华闻言当即笑道，语气之中有掩饰不住的唏嘘，或许，他也没有打算掩饰。

    而贺知微在听到沈昕宁的话的时候，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心冷亦或是其他的什么，身边的人，总是将一切看得太清楚，所以太残忍。

    “宗门的修士应该到了，外面的那些人，怎么处理？”

    沈昕宁换了一个话题，该提醒的她已经提醒了，到底只能靠他们自己，这也未尝不是一场磨练，若是过了这一关，他们的心境都能有不小的提升。

    感受到外面的波动，沈昕宁说话间目光扫了黄鸟一眼，黄鸟立即识趣的张开双翼，一点淡淡的白色光晕在它尖喙之上凝聚。

    “那就让他们做个明白鬼。”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黄鸟口中的白色光晕彻底化作了一道烟雾云门。

    一身玄金衮袍，广袖织锦的中年修士缓步迈出云门，而那道声音也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当然，从光门之中出来的不止这一位，但是眼前这位，却是唯一将脑后神光大日还不曾收起来的。

    “弟子等见过诸位真君。”三人齐齐后退，而沈昕宁的身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贺知微身后。

    “不必多礼。”一身姜黄色法衣，三缕长须，面容清癯的老者笑着开口。三人这才道谢让开。

    “确实是当年太玄宗真君的遗府，知微，你立下大功了。”一身朱红色法袍，身形微显丰腴的中年修士，缓缓打量了四周一眼道。

    “不过是本分罢了，弟子不敢居功。”贺知微的回答中规中矩。

    “说得好，弟子有弟子的本分，但是宗门也必定不会亏待了你们。”朱红色法袍的化神真君笑容和蔼。

    “元师兄说是吧！”朱红色发泡的修士笑吟吟地，将目光转向了姜黄色法衣的修士。

    “这是自然，宗门必不会亏待了你们去。”一身姜黄色法衣的修士，闻言当即笑着应道。

    “弟子为宗门出力立功是应该的，宗门有奖赏也是应该的，到底修为尚低，有些东西不见得吃得下。”玄金衮袍的修士闻言，当即也是笑着道。

    “年轻人啊，胃口就是应该小一点，不像我们这些老骨头，都老的走不动了，只能呆在宗门里，就是有事也只能法身外出，到底是不自在。”

    “知微，你说是与不是？”玄金色衮服的中年说着，目光却是望向了沈昕宁，目光灼灼，不容退让。

    “真君说的是，我们这些年轻人，连筑基都不曾达到，到底是和师傅不一样的，就是有什么奖赏也吃不下，只能让师傅代我管着。”

    沈昕宁笑着，却只是躬身，不曾跪下：“弟子是个无能的，到底是不能为师傅分忧，反而还要师傅诸多为我cao心，只能请诸位真君见谅了。”

    “……倒是……巧嘴的丫头，深得本真君的心啊！”玄金色衮服的中年闻言大笑着道，头顶的大日缓缓收回体内，神念如潮水般退去。

    “既然连乔师兄都没有意见了，那此事也算是成了。”朱红色法袍的中年修士笑眯眯地道：“元师兄还请将法旨的内容说出来吧，容我们一观，算是做个见证吧！”

    他笑起来的时候，宛如那人间佛龛之中笑眯眯的弥勒佛，珠圆玉润，一团和气。

    “黄师弟说得对，自是应当如此的。”姜黄色法衣的中年笑着，广袖之下一张金箔飞出，悬在半空之中。

    “兹尔朝阳峰弟子贺知微，持身素正、品行乃端、恪尽职守、屡立奇功、堪之为表，今云海洞天无主，遂令其执掌，望尔戒骄戒躁，笃言慎行，尽心经营，乃持弟子表率。”

    “弟子遵领法旨，多谢宗门厚德，日后必定谨言修身，不负宗门所望。”

    贺知微从容跪下，一身暗紫色对襟法衣在殿中柔和的光芒之下，晕开一圈圈宛如涟漪的光芒，仿若他心中越来越大的喜悦。

    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指尖触及金箔那微微的凸起之时，贺知微的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到底他们清音谷一脉，终于有了个真正的属于他们的安身立命之地。

    沈昕宁跪在贺知微身侧，头也没抬，她知道贺知微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只是没想到惊喜来得如此突然。

    清音谷是最先投靠燕云派的，作为表率，燕云明面面上对清音谷、对贺知微都不会差了去，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三六九等的福地，清音谷最末的一等都不曾配备齐全。

    贺知微与黄炎华差不多同时凝成元婴，甚至更早一刻，但是宗门为他准备的福地依旧不过是最末等。

    宗派越大，里面的势力纠葛便越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清音谷尚只是如此，便可见其他的中小宗门了。

    修行之人交情是交情，利益到底还是利益，更何况黄炎华还做不得黄家的主，哪怕他才四百岁就凝结了元婴，到底也不过是中等的福地，虽然是其中最顶尖的。

    这还是看在黄炎华天资足够的份上，若是他更晚一些，怕是也就不会将中等福地里面最好的拿来给他挑了。

    没有足够的实力，就没有根基，清音谷几位元婴修士又如何，他们不会整合，也不能整合，高高在上的主持者们，希望他们斗，他们就得斗，然后被一点一点的彻底消化吸收。

    燕云之内的元婴修士，早过半百之数，能得福地的却不过十之六七，哪怕是下等福地的名额还有。

    没有化神修士的势力，终究是站不稳的，自愿归入世家又如何，到底只是马前卒，任人调遣差派。

    在散修眼中，有了金丹元婴修士的世家，已经算是了不起了，有化神修士便是超级家族了，因为这个就足够他们仰望了。

    但在宗门，凝结元婴又如何，十四位化神修士，九股势力交杂，师徒、世家争锋，底下中小势力各自依附，不依附的，便只能成为土灰。

    而中小势力之间，为了大势力露出来的那点残渣，彼此之间的倾轧打底到了何种激烈的程度，又岂是一言半语说的清楚的。

    大宗弟子看似风光无限，但是这其中的心酸又能说给谁听呢？贺知微不求能有多大的好处，只求能有个真正的安身立命之地，承他一脉根基。

    “起吧。”姜黄色法衣的修士，目光落在贺知微身上，微微满意，打断贺知微心中的千般思绪。

    “将他们移进来吧，好歹中胜过做个糊涂鬼。”玄金色衮服的中年望着黄鸟精魄，一甩衣袖道。

    “尊上……”黄鸟才将目光移向沈昕宁，便看见了沈昕宁的微微颔首，这才斜睨了他一眼，翅羽上不情不愿地亮起了光晕。

    玄金色衮服的中年见此，眼角不由自主的一僵，但除却如此，他却是没有更多异动，权当做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