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监国
薛瑾瑜牵着她的手,一直走上楼顶才放开她,原来楼顶也别有洞天。酒楼的楼顶被装饰成世外桃源的模样,其上种着许多桂花树,此时正是金秋九月,桂花的馥郁馨香缕缕萦绕在鼻端。颗颗繁茂的桂花树之间,凉亭圆榻,薄如蝉翼的绡纱帐罩在圆榻之上,随风轻晃,如烟如雾。 “小爵爷真有雅兴啊,是不是经常在这楼顶赏月吟诗呢?”沈芸梦调笑道。 薛瑾瑜抿唇一笑,眉间略略溢出些落寞,“是啊,独自一人时,常常对月独饮。不过如今有知己相伴,我就不会举杯消愁愁更愁了!” 自去岁在麓山那个冬夜之后,薛瑾瑜便不再执着于将沈芸梦与猎户女联系在一起。他明白,猎户女再也挽回不来了,但沈芸梦还在他身旁,他一定要抓住。一经想通,薛瑾瑜又变回了那个风流不羁的偏偏贵公子,与沈芸梦从知己做起,半年来二人关系日渐亲密。 说罢,薛瑾瑜引着她从桂花树间绕过向圆榻走去。他身形挺拔纤长,不得不微微弯腰,偶尔碰到树枝,桂花瓣纷纷扬扬如碎雪飘落,撒了他一肩。 来到圆榻旁,沈芸梦将他的身子转过来面向自己,抬手轻轻将他肩上的花瓣拂去,“花落君肩君不知?” 薛瑾瑜将圆榻上的绡纱帐挽起一半,探身从榻上的圆几上拿起两杯酒,一杯递给沈芸梦,一杯自己对月一饮而尽,转过头望见月色下沈芸梦被酒气熏红的双颊,如花瓣般娇嫩,不禁感叹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沈芸梦对他的甜言蜜语已经免疫,于是只无奈一笑,也将杯中美酒饮尽。 “我们坐下来说话吧。”薛瑾瑜提议道,大大咧咧地瘫在圆榻上。沈芸梦取了一个软垫过来,垫在背后,舒适地靠在圆榻头栏板上。 从这个角度望去,脚下的翡翠湖和远处的青山在黑夜中愈加幽静秀美。湖面宛若一面明镜,夜空中的玉盘和水中的玉盘交相辉映,散发出朦胧清淡的银光。有凉风拂过,让沈芸梦因方才饮酒而燥热的脸庞一阵舒爽。 “这次去青州玩得如何?”薛瑾瑜侧头问道。 沈芸梦弯唇自嘲道:“玩得不错,几次都差点把小命搭上了,真刺激。” 薛瑾瑜哑然失笑,“听说皇上被伊兰国刺客刺杀,现在受了惊吓卧床不起,是真的吗?” “消息传得真够快的。是的,现在皇上不能上朝,由太后代为监国。”她顿了顿又道:“皇上也想借此引出朝中和伊兰勾结的人。我爹认为,那个人可能是平阳王。你认为呢?” 薛瑾瑜眸光深远地望着波光粼粼的翡翠湖,兀自又喝了一杯,“表面上看他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但我觉得他还没有这个实力,毕竟如今是郭兴业和郑家手握大权。” 薛瑾瑜暗指郭兴业是幕后黑手,但沈芸梦清楚,郭兴业是不会做出刺杀傅晟泽这种蠢事的。因为傅晟泽是他的亲骨rou,与其杀了傅晟泽自己做皇位,不如让自己的儿子坐稳皇位,自己的荣华富贵定不会少。 “那么你呢?你是这件事的当事人,你认为谁是主使?” 薛瑾瑜见她只喝了一杯酒,脸就有些发红,便体贴地命人取了几个橙子榨出一碗橙汁给她解酒。 沈芸梦一边喝着橙汁,一边盘算着该如何开口,“你知道先皇容妃的事吗?” 薛瑾瑜一愣,“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沈芸梦神态如常,淡淡地说,“我听过一种说法,是说容妃的孩子没有死。.那么有没有可能是…” 薛瑾瑜左臂撑在榻上坐起身,正色道:“你可不是那种随意听信讹言的人。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沈芸梦心中一凛,他也太敏感了吧,只好点点头,但不会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他,“瑾瑜,我需要贵妃娘娘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薛瑾瑜见她神色郑重,终于坐直了身子,靠在榻栏上,定定地望着她。 沈芸梦忽然向他倾身而去,嘴唇覆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她口中的酒香,混合着橙子的清香瞬间钻入薛瑾瑜的鼻腔。耳边她呼出的热气,还有她柔软的唇偶然碰到他耳廓的触感,都搅得他心底一阵燥痒。 饶是如此,薛瑾瑜还是微微蹙了眉,不解地望着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不要问我为什么,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沈芸梦抬起头巴巴地望着他,语气中也带了少有的撒娇意味,“瑾瑜~相信我。” 薛瑾瑜经不住她软声软语的撒娇,终于无奈又宠溺地点点头,“好吧好吧,我会去请我jiejie帮忙的。” “谢谢你!你放心,这件事绝对不会连累到你们。” 薛瑾瑜揶揄地笑着望着她,“你要如何谢我?” 沈芸梦收起了方才小女儿的姿态,听了这话也不娇羞,而是抿唇一笑,神秘地说,“我会为你准备一件大礼的。” 薛瑾瑜便不再多问,继续望着月亮有一搭没一搭地饮酒。沈芸梦也转头望着眼前的翡翠湖和远处青山的剪影,眼眸渐渐地深了。 从前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她意志满满,誓要查出真凶,为苏姨和义兄报仇。可自从突然得知自己真正身份之后,她预见到了前方要走的路,这些天来没有一晚能入眠。 她辗转反侧,每晚想的尽是之后的路该如何走。好在她之前的路没有错,如今仍旧要按着之前的路一步一步来,切忌轻举妄动。未来会如何她不能预测,但她也不会退缩。那些站在她身边帮助她的人,她也不会忘记。 ================================================ 一个月多来,皇上微服出宫遇刺受惊卧床不起,由太后代为监国。此时,太后正华服加身坐在正和殿的垂帘之后,端庄静听群臣议政。 “启禀太后,臣有一事请问。”督察院左副都御史出列,见珠帘之后的太后微微点头他便继续问道:“皇上已卧床休养了一月有余,不知陛下如今龙体如何?何时能上朝?臣等颇为关切。” 太后沉吟片刻,慵懒淡漠的嗓音徐徐传来,“哀家知道你们关心皇上的龙体,但太医说皇帝的身体还不适合上朝执政,具体需要多少时日调养太医也不确定。毕竟是受了惊,用药只是外在调养,精神上的恢复可就要看皇帝本人了。” 听了此话,殿中几位老臣暗暗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已询问了多次,总是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因而他们不得不怀疑皇上究竟是不是受了惊吓。 督察院左副都御史向其他几位大臣点头后,再次开口,“太后,皇上究竟是受了惊吓,还是受了重伤?” 此话一出,大殿内立即响起一阵嗡嗡声,百官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不时瞥一眼珠帘。太后冷冷地问道:“许大人,你是在质疑哀家吗?太医说的话能有假?” 户科都给事中也站了出来,“臣等不敢质疑太后。但皇上乃我大夏国之根本,皇上的龙体是否康健容不得一丝差错。请太后容许臣等前去永兴宫探望皇上。” “请太后容许臣等探望!” “请太后容许臣等探望!” 太后猛地一掌拍在凤椅的扶手上,手指上带着的护甲和手腕上的镯,磕在扶手上发出“噹”地一声脆响,让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哀家再说最后一遍,皇上只是受惊,龙体并无大碍。若是再有人胆敢妄议皇上的龙体,哀家必当追究!” 太后冷冽强势的语声在大殿中回荡,再也没有大臣敢出列发言,全部噤若寒蝉。良久,只听吏部尚书郭兴业开口,“启禀太后,皇上的精神迟迟不能恢复,许是在宫外撞上了什么脏东西。臣以为应cao办一场大典冲喜,说不定皇上的精神就能恢复。如今大夏国富民强,是为太平盛世,臣提议皇上去崇山进行封禅,将功德上报烈祖烈宗,祖宗们更会保佑大夏万世昌隆。” 太后的神态又恢复到从前的雍容端庄,对郭兴业和煦道:“嗯,郭大人这个提议不错,容哀家与皇帝商量过后再给予答复。” 都察都院御史何彦出列反对,“太后,臣以为封禅太破费,秦皇汉武准备封禅都准备了四到五年,致使国库空虚,对国家不利。如今大夏将将步入太平盛世,理应休养生息,让国家和百姓得以富裕,而不应大兴土木,大肆cao办庆典宴席啊。” 太后的声音又严肃了起来,“哀家都说了要与皇上商议之后再决定,何大人你未免有些太急躁了。” 何彦略略尴尬,但还是再次强调道:“请太后和皇上三思,勿要铺张破费。” “行了,”太后打断何彦的话,“今日早朝就到这里吧。徐泰,将大人们的奏章都呈上来,哀家拿去与皇上共同商讨。” 群臣皆伏跪垂首高呼千岁,唯有郭兴业仰着头,与太后隔着碧玺珠帘相视一笑。太后那总是高贵不可侵犯的面上,竟露出了一抹温柔之色,对郭兴业轻缓地抿抿嘴,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端端步出正和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