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宋亡无墨
杨媚的效率很高，赵子龙回去后的第二天就有消息传回来。 首先是个好消息，赵子龙不用再担心有麻烦。因为元夫人等人的证词，以及大哥程等人的运作，警队不再怀疑赵子龙的身份。承诺会公开道歉并颁发奖章。 接着就是个坏消息，牛鼻子老道士，伤重不治在医院里去世。不过他的女儿发现了父亲的遗书，其中有一份东西指明交给赵子龙。杨媚已经请专人带给他，让他留在家中等待。 第二天就有个快递包裹放到他的桌上，赵子龙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本古旧的线装书，似乎是什么人的笔记。 打开看上去纸张最老的一本，翻开扉页上面写着：士为知己者死，墨门自宋乃绝。笔意决然，而且是用血写成。翻开书页，里面的文字也都是用血写成，已经变黑的文字里中，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 硇洲岛，宋行宫。 不惑之年的陆秀夫与小皇帝相对枯坐，行宫内一片愁云惨淡。 良久，陆秀夫才用嘶哑的声音说道：“陛下，张世杰派人来报，大军覆灭。他派人来接陛下，人已在宫外。” “丞相认为如何？” 对于逃亡，小皇帝早就习以为常，稚嫩的声音里甚至听不出一丝波澜。 陆秀夫答非所问：“陛下，臣刚才在住所，已经逼迫妻子自尽。” 小皇帝悚然而立，惊道：“丞相为何如此？” 陆秀夫伏身泣道：“陛下，国事至今一败涂地，陛下理应为国殉身。德祐皇帝当年被掳北上，已经使国家遭受了极大的耻辱，今日陛下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小皇帝闻言呆立当场，半天说不出话。即便他身份显贵，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早熟。可是他从未想过生死这样的大事，又如何能做出抉择。 陆秀夫等了半天，没有得到小皇帝的响应。便上前一步，准备再次劝谏。没想到小皇帝见他过来后，竟然吓得哇哇大哭。 “陆匹夫，你竟敢对陛下无礼。” 行宫外传来一声大喝，接着响起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须臾工夫，一个威武雄壮的大汉冲进大殿，赤手空拳向着两人走去。 “师傅救我！”小皇帝惊喜的叫道。 陆秀夫看清来人，怒喝道：“王珂，你无品无阶的散人，如何能进到这个地方。” “天大地大，好男儿何处去不得。”王珂看着小皇帝说道。 又转头看向陆秀夫，讥笑道：“何必做儿女状，哭哭啼啼惹人笑。” “忠臣哭社稷，村野武夫懂得什么？” “村野武夫确实不懂，但敢问大学士何为社稷？” “土地生民也。” “土地、生民还在，大学士为何自寻绝路？”王珂逼问道。 陆秀夫淒然说道：“中原再无寸土，大军灰飞烟灭。何处还有活路？” “我们还有船！”王珂指着脚下大声说道：“向东有东瀛，琉球。再向东，还有一片更加辽阔的大陆。而且我们只要找到秦皇转龙珠，就可以改变这一切。” “够了！不要再妖言蛊惑。”陆秀夫看到小皇帝开始心驰神往，果断一声断喝打断王珂。 “王珂，我知道你是谁？你们想要干什么？不外乎是要把陛下拐到海岛上，方便你们为所欲为。” 陆秀夫说完，跪倒在小皇帝面前。“陛下，华夏之主岂可入夷地称王。祖宗、父兄阴灵在此，分隔四海，徒呼奈何！” 小皇帝听陆秀夫这样说，脸色倏变。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心中的恐慌，这恐慌不是来自生死，而是来自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 国家大事在戎在祀，打仗已经输的一塌糊涂，将来死了，再得不到祭祀，那真是比天塌下来还可怕。 “未知生焉知死？只有人活着，有感觉才是真实的。人死了又能得到什么？别人追加给你的虚名吗？”王珂对小皇帝劝道。 陆秀夫闻言斥道：“果然是群无君无父的东西。” 转头对小皇上说道：“陛下请下旨将他们立即诛杀。” 王轲对陆秀夫不屑一顾道：“你现在还动得了我吗？” “那你能杀我吗？”陆秀夫偏执的个性也被激了起来，拔出剑指着王轲说道。 眼看两人就要火并，小皇帝急忙说道：“师傅，丞相，住手，且听我一言。” 小皇帝对着二人深深施礼后说道：“先生说天人感应，君王奉天命而行事。如今国事凋敝，山河破碎，说明天命已不在我赵家，我们不是天命之人。师傅可以不必再遵循与我赵家的约定，寻找自己的天地。我愿与丞相同死，只指望新主能善待跟我们来的臣民。” 小皇帝说完，将玉玺挂在身上，安静地走到陆秀夫面前。 陆秀夫丢掉宝剑，最后一次三跪九叩大礼参拜。红着眼抱起小皇帝，脚步坚定的走向殿外。 王珂看着两人的背影，气的浑身发抖。嚎哭道：“迂腐！迂腐！忠臣未必护国，好心反做坏事。人地两失，故国再无华夏衣冠。” 眼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殿外，王珂返身向着丹陛上的皇位单膝跪下。呢喃道：“言必信，行必果。宋亡之后，再无墨门。”说完起身大步离开。 是日，陆秀夫背负小皇帝，面向崖山坠海而亡。十万士民竞相跟随，浮尸塞绝江湖。 元将张弘范勒石为纪。志得意满间，五百死士杀入军中，杀敌数倍后全军尽灭。其中首领尤为悍勇，以一己之力杀入中军，重伤张弘范。张弘范虽当场侥幸未死，但次年便在家中病逝。 王珂幼子年幼，被老家人抱走抚养。成年后遵照父亲遗命，在九龙结庐出家，取墨的反义白为名，世称白云观。 几个世纪以来，王家不再过问江湖事，专研起武术与医术。生活平静无波，直到赵子龙的突然出现。 ………… 赵子龙看完手书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终于理解了牛鼻子为什么会有如释重负的表情。一个背负太久秘密的家庭终于可以解脱，任何一个人都会感到高兴。可惜牛鼻子的运气不好，还没享受到自由，便意外西去。 手书也让赵子龙明白了，为什么宋以后的历史上没有再见过墨子学说。要知道他来的那个时代，还会时不时有人提出显学思想。尽管不是公开化，可是也不乏其人，包括诸葛亮也有所涉猎。 不过通过内容，他也有一个疑惑在心底升起。自己的师父童渊想来也是墨门中人，因此某种意义上说自己也是。可是为什么从未听师父说起过？他在亭中遇见的老道究竟是谁？老道说师父西游，到底去了哪里？ 赵子龙的心思百转千回，由中午枯坐到天黑也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