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咸吃萝卜淡cao心
琴艺考核,肃静无声。 场中一时静默各有所思,眼前绿衣夫子皆是淡漠等待,都坐等司徒烈扬弦的一刻。 司徒烈出现在众人场合中都是整洁严肃的样子,此时看着眼前古琴也不免露出了略带哀伤的沉思,半晌握了握拳,终于一扬手,一个轻渺的低音拨弦。 沉而不顿,轻而有质。 赫然是清平辞的起手音,再转手一个上下滑音衔接顺畅,却到此即止。 有些人还在出神尚未反应过来,宴方却已经一扬手直接接上了司徒烈手下未绝的下滑音,圆润流转几乎没有停顿,手指轻挑便起了清平辞的头,顺畅而下。 此时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轻拨琴弦跟上了宴方的旋律。 琴音渐起,起伏有致,众琴合鸣赫然也是一副出彩画面。 一曲终了,宴方神色复杂看着自己的手发愣,似乎有种难言的感觉蔓延上来,熟悉而陌生。手却不自觉的记住了动作,分毫不差。但此时没有弹出内心的情感,不过按着琴谱律动罢了。 司徒烈看着她弹琴眼中一抹来不及收束的微微讶色,他从没教过她,司徒狂更是不会的,那…… 想了想,他终于是笑了笑,扬手又是一个上滑音不难听出鼓励和愉悦,这音落在不同的人耳中却是因人而异。宴方自然听得出来欢欣与嘉奖,其他人听着便听着,也不会有什么特殊感觉就是了。 这一首好多人没反应过来。要是淘汰的话规模太过壮观,司徒烈与四下夫子们商量商量,干脆便算做开场。 下一首,才是正式考核。 司徒烈又抄起琴谱随手一翻,低头看了看,轻念:“乐春风,第四十八卷十二章。” 台下有人无奈翻个白眼,司徒烈随手翻琴谱那手势,和甩骰子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又是沉默的模谱时间,这次没有了插曲,众人全神贯注看着手中琴谱,虽然大都是会的,此时事关重大,也不免再仔细斟酌斟酌回想回想,宴方却看着头晕脑胀,她来这里很少弹琴,即使偶尔拨弦也是弹弹前世学过的律,对这个时代流行的音律知之甚少,不免仔细看了琴谱,务必要熟记于心。 轩辕酌却单手支颐饶有兴趣的看着,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小宴,我以为你精通琴技呢” 宴方头也不抬,“粗通一点,谱会的不多。” 她闷头近乎把指法从新演练了一遍,指法竟然是略微的笨拙。 轩辕酌看在眼底兀自发笑,“雁儿这是多少年没弹了?” “十多……”她刚开口,猛然一愣,她抬头惊疑,“你叫我什么?” 轩辕酌模糊听到个十多已经愣了一下,可怎么看眼前人儿也不超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十多…… 等等,十多?多??即使只是十一二年,那时候她多大??? 此时无暇顾及,他看着宴方微微薄怒的神情,眼底露出一抹掠夺的光华,轻轻舔了舔唇,奈何长了一张好皮相,此时做出这样的表情竟然是格外销魂,宴方却任你万般风情视若不见,只紧盯着他,等一个答案。 “雁儿?哦,我叫错了。”眼下已经得到了证实却不再紧咬不放,他有种预感,如果继续下去眼前这只猫儿说不得就要炸毛了。 宴方似乎松了一口气,撇嘴,“轩辕公子,叫男子的名字还是阳刚一点的好,你那样的叫法实在让人吃不消。”看他这样子总不会是只兔子不成??? 轩辕酌单看气质本就和宴旋有三分相似,加之他二人本就声音相近,她方才又专注琴谱恍惚走神,差点就露了馅,不由大呼好险!心里更对轩辕酌多了三分警惕,接二连三的试探,究竟是发现了什么吗? 即使如此,自己女扮男装对他也并没有影响,即便是发现了又能何妨?何况,他发现了??又若真发现了又为何不揭穿??? 她东方雁不会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鬼话,更何况她现在是个男人!此刻也是三分茫然…… 上面传来的小锣声却打断了思绪。 “考核正式开始,第二场,乐春风。”司徒烈在台上朗声开口,手下几乎同时又是一个滑音,赫然是乐春风的起手音。 好在这次几乎所有人都集中了精力,多年浸yin加之手法纯熟,先前又终于了解了规则,方才没接上的此时又更是专注,这一次,便几乎全部接上了司徒烈的起音,宴方也赶紧回神,不解的瞟一眼眼前的轩辕酌便埋首琴案,不再多问。 一曲终了,转眼淘汰了近半学子,有人低声抱怨:“琴谱那么多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记啊,一柱香的功夫哪里够?” 司徒烈沉静的双手抚琴而过,“有人觉得不公平?那最后便加一项,我随意奏一曲,你们只听一遍能奏曲出来便算合格!作为新添考核项目,如此,应该不会有人有异议了吧。”生杀大权予取予夺,做考官唯一的特权,他似乎乐在其中。 撤场的女子抿了抿嘴,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却不再多言,宴方却无奈看向司徒烈,心里大喊:老头儿,再不温柔点你怕是嫁不出去了! 司徒烈无疑读懂了小妮子的心思,喉头一梗,无语望天,心思却三分迷茫,难道真的,这样等她一辈子吗…… 他转首间不经意一撇,却似乎撇到一抹熟悉之极的身影和眼瞳? 他不由愣了愣神,晃眼看见那眼瞳和身形竟然意外的和深埋心底的身影相重合,直到那双眼似乎是疑惑的看过来才回过神。 原来,那人是—— 孟旋? 他深深想了想,又自嘲一笑,怎么可能是她,怎么会那么巧…… 宴旋看着司徒烈的神情微微疑惑却不再多想,急忙转回头看向场中的宴方,一曲终了难得有一柱香的休息时间,毕竟懂琴的人知道,无论从指法还是精神上都不可能一直弹奏的,总会失了音律或心境,这样的情况下,绝无好曲。 宴方轻松悠闲的起身,懒懒的伸展伸展筋骨。 “小宴要去场外散散心否?”轩辕酌坐立不动,仰头调笑的看着眼前的人儿。 宴方看着这样的眼神总觉得哪里非常的熟悉,深藏的野性在深深地注目之后一览无遗,表面上却如同静波秋水般平静,这样的眼神,到底在哪里见过?想着不由头一痛,便干脆作罢不再多想。 “是,难得休息休息,难道轩辕公子也想同路?”她近乎调侃的询问。 轩辕酌却能猜出来,若是回答同路她必定坐下不再离开,说不得还会笑谑一句类似于‘那么轩辕公子慢去’之类的话,想来实在觉得有趣,却不打算当真惹了她,便摇摇手表示拒绝。 她挂出一个官方的微笑,颔首,“那我便出场休息休息,轩辕公子自便。” 轩辕酌看着纤细的背影不由疑惑,这样的身姿又是如何瞒过傅青松那几个人精的呢? 殊不知一点点细微的改变在平日里朝夕相处的人身上根本难以察觉,若是何嘉等人突然见到此时的宴方?以他们的精明自然也不会被瞒天过海,可惜相识那年宴方不过十岁,潜移默化的改变,难以察觉。 轩辕酌含笑回神,紧盯着司马玄,司马玄却似乎盯着何处发呆丝毫没有起身去找宴方的意思?他眼中疑惑更甚,却几不可觉的松了口气。 他又转头看向赫连朦?她看着宴方背影的神情莫名的复杂,似乎一抹不甘一抹疑惑? 轩辕酌含笑相视,朦儿哟,男人看得太紧可是会飞掉的,你好自为之吧。 眼中却是十足的嘲讽,似乎总是习惯了以看戏的角度看尽世间百态,少有入眼之物,转眼再看宴方?却是一抹兴趣之色。 一时兴趣,想来也不过一时新鲜,过段时间就消散如烟了吧。 此时他却不知,不知命运偏爱捉弄自作聪明的人,不知脚下春水三千—— 或有意沾染,或无意路过,沾衣湿身而不自知罢了。 三曲終,场中只剩下仅仅十位学子,各自眼中却是欣赏的神色,全无武学前十那打打杀杀的戾气,文人所求不过一知音尔尔,如此简单。 经过三曲,宴方勉强找到了拨弦的感觉,这段时间一心学武竟全然忘记了打定主意参加的琴技考核,此时才来慢慢寻找手感果然稍慢片刻,以至于此时前十中也不过排中下之等罢。 而此时,通过的无疑都是个中翘楚,此时对宴方却各自微微一笑,且不论如何深意,各自算是温和友好的微笑,宴方一一回礼——却无意瞥见一女子独立人群之外,对这边万众瞩目的琴技考核却是一副不感兴趣的神色,那张脸无疑是陌生,却似乎撩动了哪里的心弦。 眼看女子转身便要远走,有一男子见状赶紧跟上,两人说说笑笑越走越远。 宴方近乎魔楞的想上前去追,却被一女子挡住了脚步,“公子何必急着离去?等下场再走也不迟啊?说不定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言下之意,或者说已经是言明之意了,清讽淡嘲十分明显。 语气无疑是尖酸刻薄带着不屑的语气,赫然是十个人中排名最前,失误最少的贵家少女,一身咄咄逼人的凌傲之气,与其余几人的沉静淡雅截然不同,此时,鹤立鸡群一做对比,不由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 宴方不予计较,只一心盯着那抹远去的身影意欲追上,且不论结果如何,总觉得熟悉之感从心底涌上,女子再一挡,她不耐的停下脚步,再回眸却终于失却了那抹倩影。 她似乎也难以理解自己方才的作为,难道是相思过剩?那个人……怎么可能在这? 想了想,终于是后退半步,“小姐搭讪也该换个理由,在座都是文人雅士,如此拦住一名男子实在是不妥。”语气也是一改平日的温和之风,换上了三分倨傲之色。 几乎场中所有人都看着她,各自也是一副不赞同的神色,便只见女子俏脸一红,“啐,谁稀罕?!哼!”回身坐回了琴边,望天不语。 宴方犹自不甘的望向那个方向,自己也不明白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总觉得像是受到谁的牵引,此时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无稽,遍寻不得,便无奈作罢。 宴旋看着她方才惶急神色也望向那边,若有所思。 轩辕酌唯恐天下不乱,“小宴看上了哪位佳人否?可需要我去替你牵线搭桥?” 宴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平添三分娇态。 轩辕酌忍住笑,“好歹我也是轩辕氏族的嫡子,小宴若有心愿这点小事也不足挂齿的,如何?” “轩辕公子还是物色物色你自己中意的女子吧,别平白为了别人cao心吃咸了菜。”宴方被调侃得郁郁,声气难免恶劣。 轩辕酌不知所以…… 宴旋却远远听到,不免噗嗤笑开。 眼中无奈而宠溺的看着那边,耳边似乎便响起东方雁时常讽刺司徒狂的那句话,不由觉得好笑—— 咸吃萝卜淡cao心,您还是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