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彼岸香夜引梦回
一方深青色锦帕伸来擦去额间冷汗,床边,是谁关切询问? “主子,做恶梦了?” 耳边,是从小伴读的扶风的声音。 惊然扭头?只见扶风坐在床前眼神关切,仿佛此刻才在现实中找到了重合点,拉回神智,眼中一片片曼珠沙华淡去,似风吹雪般不着痕迹? 再回想,已经记不起梦境。 却直觉梦境真切,心痛之感似乎挥之不去?此刻却觉得奇怪—— 怎么平白无故做这种怪梦。 突然想起自己来的时候明明没带扶风,此刻他又怎么在此处? 四下打望,是在雁园玉容苑的房间,心下疑惑开口—— “扶风?父王让你来的?来了多久了?” 才见扶风一拍额头!神情夸张!开始狼嚎!! “我的好主子啊,我三天前就到了,我到的时候听下人说你在我来之前醒过一次,在东方小姐房门口晕倒了就再没了动静!前后到现在正好七天,御医说你惊吓过度尚未恢复,导致晕厥。若不是你气息尚在恐怕就要惊动陛下出宫相见了!可苦了忠心侍卫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啊,你可算醒了主子啊啊啊……” 扶风啰里啰嗦嘴上不停直让我头疼,身体疲倦无力阻止,只能扶额表示无奈。 扶风喋喋不休好一阵?才终于说到重点—— “主子你不知道,你要再不醒东方家丫头就要没命啦。司徒先生已经传书告知陛下你无大碍,但娘娘还是急得想连夜赶来,奈何皇后出宫礼仪繁重才被绊住了脚步!但是扬言你有个三长两短就要全雁园上下几十条人名陪葬咧!” 闻言一惊?此时才捋清思绪—— 连夜出走,悬崖相救,是谁负伤? 历历在目,接踵而来,是谁心急如焚? “她在哪?现在有没有事?她好点了吗?她醒了没有?” 一连四个问题,都是关于她,然而? 声音分外沙哑,开口艰难。 “啧啧,她可比主子你惨多了~” 司马玄一愣? 扶风转身倒水,不停顿回答道—— “听御医说她失血过多,说在悬崖边看到你们的时候好惊险啊!当时我爹他们再来晚点一点,多半命都快没了!东方小姐从回来到现在还没醒,御医说如果再不醒来?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突然脑中像惊电劈过! 嗡的一声。 御林军统领刘奇恰在此时进了门,神色惶急开口:“殿下你终于醒了,皇后娘娘出宫鸾车都备好了,你前几天醒的那次她就得到消息召你回宫,奈何你后来又昏迷不醒没法动身?你可快回去一趟吧!” 动了动嘴,没有说话,好半响才找回声音,接过扶风递过来的水猛喝一大口!他才勉强开口—— “她伤的那么重吗?怎么还没醒?我怎么能丢下她独自回宫?” 刘叔正要开口,忽闻门外一阵啼哭隐隐传来,急忙翻身而下,却是一个踉跄?脚步虚浮,险些摔下床去! 刘叔一把托住虚软的身子,知他心急,便扶着他往门外走去。 走出房门?天光朦胧。 太久没接触光线的双眼一时适应不了,抬手遮了遮眼,晃眼看到隔壁一门之隔属于她的房门微微隙开一条缝隙? 其中一个娇俏身影一闪,猛然推开门!扯着嗓子带着哭腔大喊!! “老爷!小姐醒了,你快来啊!~” 那厢司徒烈带着御医过来,快步进入房门,根本无暇顾及门口还有些什么人? 他们一脸急切地奔走,御医却不是宫里那些老人?反而是个略显稚嫩的青年匆匆跟随,抬眼略过我脸上,微微点头致礼,便也急切切的跟随司徒烈进去了? 大门敞开,两人站在床前遮挡了视线,司马玄被搀扶着走到门边,从门外见到两人匆匆交谈,把药方递给司徒烈后躬身退出?再走过我身边时躬身行礼。 未等吩咐?便起了身,不住交代刘奇—— “皇子身体虚弱仍需静养,饮食切忌大补大腻清淡为主,说完便起身扬长而去。司徒烈也疾风似得拿起方子火急火燎的往外跑,路过我身旁草草行礼,也直奔厨房去了?” 晨光朦胧打进室内,映照出房中点点尘埃朦胧,氤氲在空气中悬浮轻荡? 只见床上白衣女子身形消瘦弱不胜衣,身后靠着软垫一手扶额,衣袖落下,自皓腕至肘间裹着厚厚的纱布?动作间似乎扯动了伤口,点点血迹绽开,被鹂儿快步压下她动作,递上温水? 只见东方雁唇色脸色苍白之极,竟不比身上白衣多一分颜色? 她眸中带着沉梦刚醒的茫然,身体姿态间带着卧床太久的倦意?相比初见时清减了不少,直让人担心一阵风便能将她刮跑了去。 她在鹂儿的搀扶下手拄床边欲起,刚要起身?却又身子太过虚弱,如同盛开在宫闱里不胜吹拂的娇花?翩然落地。 情急之下,想伸手接住那片娇弱的花儿! 却看到鹂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托住?又隐隐强势的按回了床边。 此情此景似乎像极了那个隐约的记不起内容的梦,白衣女子身影仿佛于东方雁身影渐渐重合?而此时僵在空中的双手似乎也与那个说不上来的梦里惊人的相似—— 恍惚间似乎午夜梦回?又是满眼白浪,纯洁而妖异的曼珠沙华随风摇曳? 床上女子至始至终没有抬头,只是低低笑了一声,是谁笑骂? “鹂儿,你最近越来越强硬了。” 说完眼光自凌乱未束的发间轻轻瞟出来,才似乎看见了我?一瞬的惊愕掩在眼底,便要起身行礼,被旁边鹂儿一把摁住,却只来得及向我福了福身? 鹂儿却一个大礼到底—— “奴婢代小姐向殿下行礼,还请殿下体谅我家小姐身子不便。” 她语气不卑不亢,细听还能听出一丝怨怪和不甘之意?却是与几天前醒来那晚相同的。 诶,我也没想到,不过一时冲动?差点害了她…… 她本就处境艰难,是否会因为这个意外更加难过? 思及此,手上做出免礼的姿态,来不及开口?便被那伶俐丫头开口堵住—— “我家小姐身子虚弱需要静养,请殿下移驾。” “鹂儿!” 虚弱到沙哑有些不成调的声音从东方雁口中发出,后继不力语气恹恹,又带着一丝严厉的一喝?便看见鹂儿身子一震,低头退到一旁?不再言语,却咬着唇似乎不甘的暗暗斜飞一眼。 袖底可以看见绞得泛白的手指隐隐颤抖着,似乎带着点点愤怒的气息围绕周身? 却不是针对低喝她的东方雁,而是对眼前地位高贵却无可奈何的司马玄…… 这下可真是被人厌恶了啊…… 司马玄苦笑,想起在京都时,哪有过如此待遇?不过初到此地,便感受到了许多却自知理亏和无可奈何,是谁自嘲一笑? “咳咳。” 听床上人儿虚弱的低咳半喘两声,肩头耸动姿态像是风中涤荡的柳条?司马玄顿时心生怜惜,开口道—— “嗯,雁儿meimei好生休息吧,不打扰你了。” 刘叔对鹂儿丫头略有不敬的反应视若无睹,大概内心也是觉得理所应当的,听他说完便搀扶着他转身离去。 刚回身?就听身后虚弱声音响起—— “只怕雁儿无缘做殿下雁儿meimei了,还感谢殿下百忙之中探望民女。” 她声音沙哑得不行,语气中也是坚定的拒人千里的客气,半侧首,余光瞥得到身后人倔强的强撑着微微福身一礼?不容置疑的唱出—— “恭送殿下。” 偏头看那倔强强撑行礼的身影?心中万般无奈无处可解,闷闷的难受。 头顶刘奇也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终于踏出了房门。 东方雁此时却不是心生怨怪才出此言,抿唇沉思,恐怕此时宫中风雨欲来前路难卜? 潭水千尺,此时是万万不可再与二皇子保持一丝亲近,免得落了个待罪求情的话柄。 思及此?她也轻轻叹息一声—— 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对这个第一次见到的年龄相仿的精致孩子,即使司马玄的小脾气让人哭笑不得?不过内心中的欢喜确实难以掩饰的…… 来这异世多年,虽然吃穿不愁? 但也许是前生的孤寂,使得她心里还是渴求着同龄人的玩耍和欢乐的。 可惜—— 古代不论何时应该都是规矩森严不容逾越的,这样一来,就算回到了原点? 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定然以为自己在生气? 暗暗低笑一声,这种小事且尽不用放在心上的,且不说殿下,说不得此时鹂儿都以为自己是这个想法…… 东方雁自嘲一笑,哪有什么可气的? 不过是孩子第一次离家闹脾气而已,不过因为身份和地位家中宠溺不加约束放纵任性更加严重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坐了一会儿还是微微有些眩晕,看鹂儿不知从哪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一伸手,才瞥见手上厚厚纱布? 不禁乍舌! 嗯?有伤这么重??? 鹂儿怯怯眼中含泪,试着开口—— “小姐,御医说说不得要留下疤痕了。你可千万保重身体不要生气啊,老爷说会尽量给你找来最好的祛疤伤药的。” 她说完?一边悄悄觑东方雁脸色……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 心下渐渐无名火起,东方雁唇角扬起一丝狞笑—— 鹂儿看这厢笑得森然?不禁过电似得起了一阵冷战,手中粥碗轻轻颤了一下。 东方雁不知这厢细节,只在心里默默盘算—— 看来这小子还是得收拾收拾,啐!玩得忒过分! 风吹雪般的把刚才不跟小孩计较的想法跑到了九霄云外? 任凭唇角笑意森森,一旁丫头瑟瑟发抖? 不做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