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希望终将抵眼前
“你们在这边辛苦劳动,家里自然会得到最妥善的安排,排解你们后顾之忧,你们这样来兴师问罪,难道你们的家人可曾对我们的安排有所抱怨?有所不满?没关系,大可以直接说出来。” 有所抱怨? 有所不满??? 有吗? 没有。 …… 沉默,如水的沉默。 一群人只听见家人说被接到布政司衙门,而那时间恰恰是在在罢工热潮初起之时,那如何不是威胁?如何不是压迫?一瞬间又有谁忽略了什么? 家人们根本没有任何不满,说起来都是满满的笑容? 准备好了一肚子说辞,却被她三言两语轻易瓦解,溃不成军,此时都不知作何感想? 说实话,东方雁上来之后,除了第一日镇压罢工人群手段强势唇枪舌剑,相处下来倒当真没做过什么令人不满的举动,甚至吃饭都是和工人们挤在一起吃,根本不摆架子不拿官腔,哪看得出来是身负官职的王都小姐?若说起,当真是最为亲民的。 何况五日前突发暴雨江水溃堤,她无声无息爬上对岸山顶撬动巨石堵住溃口,险些自己栽落山崖,那都是大家有目共睹。 似乎是她太沉默,太平静,以至于让所有人都暂时的忘记了,这是作为此行官员中唯一的女子,仅次于两位负责人的从四品督查使。一时间都忘记了她最近人,最亲民,做的实事不比任何人少,以至于在一群人怒火上头时,只敢到这里来对一个弱女子兴师问罪,彰显威风,何等可耻,何其可笑? 而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此时,满腔怒火被她堵得哑口无言,顿时偃旗息鼓,可是…… 即使是他们有错,即使是他们错,而东方雁如此强势,一语揭穿,说不得,心里却还是有三分不满? 她似乎突然换了语气,柔软下来,是谁神色恹恹? “我和洛大人为各位所做的一切相信各位都有目共睹,莫非如此真心,大家都视而不见?只为了那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你们的妄加揣测,就要来此兴师问罪?” 所有人看着那铁血凌厉的女子顿时化作了绕指柔,如泣如诉低低的嗓音,顿时给众人造成一种他们在欺负小女子的压迫感…… 若说先前对她直来直往不满,还余了三分火气的话…… 此时便是一分火气也没了! 看她苍白的脸色,不由都有些愧疚。 是谁一改凌厉言辞? 耿直的汉子们兴师问罪理直气壮,有心解释又力不从心? 开玩笑!老婆都没哄过的人哪里会哄女孩子?! “啊,东方姑娘……” “诶诶诶东方姑娘你别生气啊!我们,我们……” “我们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姑娘息怒,息怒,注意身子啊……” 一群人看着东方雁脸色越发苍白,那纤细的身影当真如同那瑟瑟寒风中一朵娇花,当真生怕语气重了就能将这朵娇花打落枝头,墙后有更多汉子突然冒出,纷纷杂乱开口! “东方姑娘我们知错了,你别生气,是我们妄加揣测误会了大人大恩,是我们小肚鸡肠,是我们不好,诶诶你别哭啊……” 东方雁假意默默眼泪,背对着众人不肯转身,只挥手道:“行了,你们下去吧,我不会告诉洛大人他们,你们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既然是误会,那便算了吧。” 一干汉子有些尴尬,欲言又止。 此时午休时间,算着洛星河几人差不多就要回来了,他们有心解释?又生怕走慢了当场撞上! 误会解开了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此时贸贸然来打扰了养病的东方雁,多少有几分不好意思? 思绪累赘的汉子们又突然觉得进退两难!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当真是难以抉择。 东方雁伏在桌上,恹恹的挥手,“行了,没什么问题就回去干活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一干汉子似乎才得了台阶下,苦笑着退出大院,一出大门,便逃也似的远去了。 鹂儿暗自心惊,对这件事正面询问的只有不到十人,突然又从院子外冒出这么些个人来?等一个结果? 鹂儿自觉她那浅薄的武功,当真连打起来,帮东方雁护着脸都困难!难为小姐如此随意机变毫不在意? 真真是高人风范。 殊不知东方雁这么一出戏演下来,确实是浪费许多精气神,冷汗出了一身,只觉得一身粘腻的难受,此时伏在桌上,竟然是等人走了也没能抬起头来? 鹂儿心有余悸后怕之余,愣了半晌,才终于注意到事情不对? 此时想起上东方雁身边去,才发现她一身汗就要浸湿了衣裳?连忙去跑去厨房端药! 这药近来总喝,倒也比最初好了不少,然而东方雁那一刀实在太狠,生生将手腕挑出一个大口子,那血止都止不住,楚丰云都看着惋惜,一边拿了小瓶来接着…… 为了救谁? 可想而知,她为了救司马玄用血引蛊付出了多少代价? 她无心提及,此时恹恹伏在桌上,头也不抬,对屋顶不耐的挥挥手。 “行了,幸不辱命,你可以回去了,难为你蹲了这些天。” 有风拂过树梢,簌簌作响,黑影一闪,哪里还有人? 她毫不在意,埋首浅眠,昏昏欲睡…… …… 书房里,则有人低低禀报? 更有人姿态悠闲,手拿公文,静静聆听,听完汇报,似乎唇角一弯? “先扬后抑,打压最初的气势,再装装柔弱,一举马到功成,雁儿做得很好,可是实在是劳心劳力,怎的就不听话?推下来给我不是方便许多?” 司马玄听了暗卫的禀报,喃喃自语,终究是有些嘀咕。 “若如此照这样下去,一开始就装装柔弱不是什么事都没了?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暗卫似乎还是不懂,什么先抑后扬先扬后抑?何必? 司马玄挑眉,含笑。 “若是你在气头上,哪有心思怜香惜玉?光是柔弱自然压不下去,那一股嚣张气焰若是不即使打压,只怕烈火燎原,反弹起来更加难办。”他摇了摇头,不厌其烦的解释,“若是先压住了气焰再软语劝解,自然成功许多,这便是你不如她,心思始终不够细腻,你们啊,还是得向她学着点。” 此时再摇头,可是偏偏这些地方这么细腻做什么?依靠依靠他不行吗?依靠他让她如此不愿吗?真是让人牙痒!又爱又恨。 “关于解蛊,她有没有说什么?那蛊究竟是怎么解的?楚丰云如此神神秘秘,若是让她伤了身子他当真舍得?我倒不信。” 暗卫愣了愣,想起那日东方雁的低语,他嘀嘀咕咕开口,似乎颇有些不解? “怎么可能看着相同的痛苦在眼前发生?” 司马玄拧眉,“她当真这么说?” “当时听得不打真切,但确实是如此说的。” 司马玄又纠结了,剑眉微蹙,却一转带了三分醋意? “除了这些,有没有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那暗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主子这醋劲又犯了! 上次林外客栈扶风老大急忙进去通报险情,好像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一朝得空硬被主子要求去城西拿个公文,再去城北取个手信,再帮那位大人去城南买包蜜饯……愣是接连好几天没能歇上一歇,着实可怜…… 如今想想扶风老大那惨状,到现在走路还得靠个拐棍! 顿时汗毛直竖,暗卫连连摇头!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什么也没听见!!!” 头摇得像拨浪鼓,似乎生怕答晚了一句也要半月不眠不休? 这也是个苦差事! 要监督又不能窥探隐私! 想知道人家隐私又不肯自己去干! 这活儿是人干的吗?! 司马玄没想到短短一瞬那暗卫心里翻出这么些个浪花儿,兀自蹙眉嘀咕。 “没有?当真?” 暗卫摇头摇的眼冒金星,骨头都因了摇头而咯咯作响,只觉得多年的颈椎病都要治好了! 终于看着司马玄一挥手,才如释大赦连忙破窗而逃? 而且忘了关窗! 司马玄却也无暇注意关窗不关窗,此时一人独坐在书房阴影中,无语呢喃。 “雁儿呀雁儿,你究竟为我付出了多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 几日后—— 她无语扶额望天,今天这是什么运气? 王都来了人,楚丰云要她去见见,见着了王掌柜,是谁暗叹坏事儿?! 东方雁即使想装作不识也无能为力,那家伙的小蛾子太灵敏,她还没等躲就被撵上了,小彩蝶停在她发间扑棱翅膀,活像一朵好看的簪花! 东方雁无语望天,王掌柜无语垂目…… 谁来告诉他那落雁宴方东方雁怎么会是一个人?! 世界玄幻了! 风马牛不相及的舞楼老板!红极一时的聚缘楼掌柜!妖女之名远扬的东方府嫡女东方雁!这三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怎么会是一个人?!!! 这样几个人是怎么揉到一起的?!! 谁来告诉他?! 楚丰云没在意王润的震惊,只在意此次任务的重点,对此?尤其是对她的身体却是完全的不放心,是谁忧心忡忡? “王润,这全城的蛊毒全部引出需要东方小姐多少血?” 东方雁倒不知这两人何时打过交道,王掌柜本命就叫王润,但似乎极少直接与外界接触,一个久居深宫妙手御医,一个藏匿颇深的蛊圣世家传人,又是怎么认识的? “血?用她的血能引蛊?当真?” 司马玄蹙眉,此时突然出现在院门口让所有人猝不及防,楚丰云下意识看了看东方雁神色,却是一派如常,丝毫没有任何的异样。 东方雁无语望天,而楚丰云也蹙了蹙眉。 此时明知瞒不下去,司马玄自己发现,也不算毁了答应东方雁不告诉他的约,不如主动解释? 不等他解释,东方雁却开口了。 “若是和你一样的蛊毒,用我的血便能引出,若是其他蛊毒,保不准那些人得吃点苦头,那我可无能为力了。” 他不问她理由,她心里奇怪,这人不是个闲的没事儿刨根问底的人?她的事儿大大小小不厌其烦都要问问,今天这是怎么了? 许久的关心消失不见,她怅然,她失落? 一点也不失落! 她只是松了一口气,却也乐得他不问,因她不想骗他,也不想告诉他,更不想解释,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要从何解释? 或许她觉得她的身体,与任何人无关,无须解释! 如此,便是最好。 司马玄关心的却不是那些,多日不见,此时看着东方雁依旧苍白的脸色,似乎什么谜底都豁然揭开,爆发的瘟疫,发作的蛊毒,固定的人数,河岸旁淹没的豪宅里查处的满是破碎瓦罐的地窖,猛然串联到一起,什么真相豁然清晰,原来所谓蛊毒便是如此而来? 大水冲毁了堤坝,淹没了河床上废置的古宅,也淹没了地窖里暗藏的蛊毒,导致蛊毒迅速蔓延,恍惚看来如同瘟疫? 蔓延的瘟疫,让原沔南县县令猪油蒙了心,当真想关闭城门来试试如何培养出蛊圣这种玩意儿,引发的却是全民的躁动? 所有经费投入到了蛊毒培养中去,银两亏空,又抛出空头支票招引江湖人士‘戍卫沔南’,而此时堤坝没钱修缮,大水继续冲刷,何始何终? 官逼民反,想来便是如此过程,那信使出门许是遇见了那县令聘请的江湖人士遭遇伏击,拼死出逃,最终死于曜日西城门,遇见东方雁,恰好他和东方雁来到沔南寻找解蛊的方法,此时她本人却成了那唯一的牺牲品? 为什么是她? 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巧合还是命运? 不论如何,此时他担心的却只是她,那苍白的脸色,娇弱的身子,当真能解救满城瘟疫?若当真如此,那是什么样的代价? 他存着私心,若是能不叫她牺牲,或许最开始就不让她来? 可内心又无比贪恋那一路相随,那患难与共,那不离不弃,那不经意展现的温柔,这一路竟比这十年关系更近一步,似乎终于触摸到了她与他心的距离,如此一行,究竟是对是错?孰是孰非? 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