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无情可敢言攻心
流觞宴,倾杯盏。m.。 美人吟诗才子作对,秋景萧瑟,唯独风雅不减。 “湖畔佳人心共赏,怜惜对岸无酒香。” 东方雁落杯,淡叹。 …… 而女宾这边? 似乎除了东方雁,没人注意对岸男宾的曲水流觞已经悄然停止,只剩水声潺潺,和静聆对岸女宾们诗兴大发?比这流水更畅。 女宾这边,却有人没听出其中深意,咬牙再道—— “这次来吟月!不准带月字!” “举头望,不见心伤,有影落霜,何故?不思量。” “来吟风!不能带风字!” 有人咬牙切齿,‘咯咯’作响,眼带恨意看着东方雁依旧淡然如故,身后酒盏成山? “秋意萧瑟落叶鸣,何载共度金秋赏?” “来吟江河大海!” 她一杯一杯,身后酒觞堆了半人高,兴致不减? “有水不知自何来?天云风雨地引怀。” “那……那……” 她哈哈一笑,再饮一杯,不顾流觞酒盏尽落入怀中? “纪小姐家酒味浓香,好酒,好酒。” …… 这厢古怪气氛,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那边……怎么似乎全是东方小姐在喝?” “嗯……都快成东方小姐专属诗词大会了……” 有人唇角微勾喃喃自语,混不担心? “她倒是乐在其中。” “啊?二哥你说什么?” “哦,四弟,来一杯?” “唔……” …… 那厢有人神色不甘,似乎已经无题可出? “这一杯……” 她嘲讽一笑,唇角勾起莫名的弧度,起身有些醺然,却是笑叹? “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惜独饮浅醉殇。”她熏熏然起身,走向那出题的小姐,含笑?“不知高小姐可还有高见?” 那被称作‘高小姐’的人儿,却没从她的呼唤中察觉到一丝丝恭敬的意思?见她步步走进,不由心里也有些发毛?! “你……你别过来。” 她果真听话驻足,端起酒碗淡淡又倒了一杯,眼尾淡红,三分醉色三分媚? “瞧瞧高小姐吓得,我不就倒杯酒,你叫什么。” 那人满脸通红,终究是不敢和这年岁尚小的人对杵?气势上已经弱了三分。 东方雁抬手一超,水花乍起,一枚圆盘状物飞入她手,众人尚来不及反应,却有人含笑? “高家有御赐玄铁一枚,想不到这春亭湖畔竟也有相同之物?当真稀奇,稀奇。” 水里也能捡到磁铁,当真稀奇。 难怪她总觉得今天酒杯略重,第一杯就有所察觉? 况且—— 所有酒杯都落在她面前?未免太巧。 她不管众人作何反应,淡淡将那浅银色的圆盘翻手一抄? 扔进袖带。 “各位小姐不好意思,今天酒兴起,倒让各位都没尝见这酒香?歉甚,歉甚。” 她这话歉然,那边被称作高小姐的出题女子却已经脸色煞白? “还我!” 她浅笑,挪步间熏风淡淡,步摇上银铃作响,清脆琳琅? 那铃声清浅,顺着秋季长风掠过湖畔传到对岸,她声音也如珠玉琳琅清脆?却满满是不怀好意的决然—— “高小姐花了这么多心思出题,不如我出一题?你答出,我自然物归原主。” 那女子脸色惶然,也不敢硬抢,东方雁气势慑人,她自觉不敢硬抗? 她不在意回答,淡淡渺渺倚在湖畔柳树旁,眼光淡然,却有冰霜凌厉? “攻心为题,不能带字。” 那高小姐已经脸色发白,自然知道东方雁已经看出她故意之举? 此题答得答不得,分外叫人为难! 东方雁唇角一勾,失笑? “我倒是醉了,曲水流觞,这般答题倒是失礼。” 有人还没明白过来此刻悄然转换的气氛意欲何为,东方雁翻手淡淡一抛?银白色的圆盘从手中抛出,落入水中,溅起水花无数? 那高小姐已经傻眼,呐呐任那水滴溅落裙摆上,不敢言语,更不敢闪躲? 东方雁无形的气场将她包围,她似乎并不怀疑,这一躲,便会被这含笑的人儿无情颠覆? 她已经走到小亭台,执起酒觞,淡淡从水口放入酒碗? 高小姐脸色一白。 那边纪小姐还有些不明所以,只见那酒碗摇摇晃晃顺水而流,在高小姐面前落定? 东方菲却愤愤起身! “怎么这样说?之前不是也有人喝了酒?雁儿你胡闹了。” 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哦?是吗?” 她顺手再滑下一碗。 在众人的视线中,那碗摇摇晃晃顺流而下。 ‘叮啷——’一声清脆。 两碗相撞各自倾覆,酒液四溅,沉底—— 还被水底银盘紧紧吸附? …… 一片死寂,只剩东方雁低低的笑声传来。 那高小姐已经满脸煞白,盯着面前水中瓷碗,眼底情绪分外翻涌,波澜不休,似有电闪雷鸣? 劈开清明,只剩混沌。 她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听她浅笑。 “是我胡闹,这巧合真是分外巧合,巧合” 东方雁端起一碗清酒,含笑。 “这么说来,如此巧合,倒合该是我作答的?” 已经有人气愤不已几欲晕厥,此时便颇有些口不择言?! “你!不过是生在王都外面的野种!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明嘲暗讽?!” 声音尖利随风飘到男宾席这边,纷纷有人变了脸色?即使与东方雁不算熟悉,听此一言,却都觉得实在是过分了,好歹也是大家小姐,野种一词,未免太过言重不是? 家风呢?教养呢?那是谁家小姐? 大家小姐怎能如此没有教养?或许无人可知。 而现如今这高小姐?却怕是在王都的贵族圈子中,已经颜面扫地了,日后,姻缘堪忧? 东方雁不甚在意那边言辞激烈剜心蚀骨,哈哈大笑?! “何人自诩才无数,奈何攻心苦作答?” 末了似乎还不尽兴,轻嘲? “山野游民闻雅趣,奈何高户苦人家?” 这诗含沙射影,她神色也是分外挑衅! 这边脸色已经分外难看,此时便是再蠢的人,见了那酒碗停在高小姐面前稳稳不动,也已经看出了三分局势?三分猫腻? 传闻御赐玄铁,金石难逃,如今竟有缘一见? 可惜气氛不妙。 何况高小姐那一句野种,也实实在在点炸了东方雁再三嘱咐不要惹是生非的东方含? 说到底,还是性格太过直爽。 她脸色涨红,挡在东方雁身前,那架势活像护小鸡的母鸡?!是谁愤愤怒骂?! “高小姐!你那是什么话!合乎你所谓的教养礼仪吗?!何必用这种下作手段欺负雁jiejie!你是庶出高家也待你不薄!夫子家教不比我们少,在王都呆了这么些年,教养还不如府里的丫鬟不成?野种一词你也配说出口?这是看不起我东方家的意思?” 有人哗然,甚至有那么一刻东方雁逆来顺受隐忍不发,也险险忘了这是当今当红的东方府嫡出小姐? 如今,这俨然是上升到了家族的层面? 谁还敢与东方家为敌? 这高小姐,怎的如此不分轻重?她高家怎会为了她得罪当红的东方府? 日后…… 诶…… 高小姐似乎也心知口不择言坏了大事儿,如今东方含抬出了东方府,却诧然煞白了脸色,嘴唇颤颤,似是不知道如何接口? 那纪小姐没料到随心一场宴会,会闹到这种地步,许是无心而为,却不免刻意放纵? 此时作为主人家,也不免白了脸色。 东方雁淡淡拉过东方含,却淡淡含笑。 “小丫头,胡说什么?跟这种人置气,还要抬出家里?你何必?” 东方含却压不下一口气,脸色愤愤,似乎也带动一群小伙伴脸色不善? 她淡淡拍拍东方含脑袋,似乎方才被骂与她丝毫无关,此时平心静气,反而安慰起了东方含? “瞎说,纪小姐知道我好酒,这不是有心请我多喝几杯?” 纪小姐脸色缓和了些,刚要开口。 东方雁却已经淡淡转身。 “可惜纪小姐这酒,民女无福消受了。” 那纪小姐脸色却又是一白? 她端起一碗面向对岸,是谁高声含笑赔礼? “各位歉甚,一上午全听在下山野之人酸词馊句,在下以酒赔罪,望各位玩得开心。” 那厢似乎不明如此气度奇女子究竟何人,如此宠辱不惊? 封赏之后更是毫不拿乔,快言快语?被骂之后也不见愤然跃起,气度却着实令人折服? 由此好奇,不免投来视线,却只见一抹惊艳,盈盈跃于心间? 对岸秋景萧瑟一派荒凉,唯独青绿一抹,黑纱披身,徒添三分梦寐的春光? 她浅笑盈盈借酒赔罪,有人捧场,都纷纷举起酒碗遥遥一敬? 她端起酒碗仰头饮尽,向对岸晃晃空碗,淡淡一抛? 那酒碗已经碎成片片瓷片,阴云密布的天光下也能泛起淡淡的瓷光? ‘啪啦——’一声,才后知后觉的传来。 她仰首阔步,大步离去,一边走一边唱?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好酒还需知己品,何故此处淡烟云?” 话音渺渺余音回绕,那边有人失笑不已。 “这小姐倒是直白,当真不给人留点面子。” 有人望着那边堆成小山的瓷碗,却嘀咕笑骂? “估计你喝个百十来碗,也不见得还剩些面子。” 有人咋舌…… “东方小姐当真醉了?” 有人看着她单薄身影穿梭于瑟瑟秋林之中,昂首阔步路线笔直…… 那步子,便是东方含勉力追赶也偏偏落后半步?步履生风一般…… 此时傻子也能看出,她借着酒兴嬉笑怒骂不是? 有人高深一笑,并不揭破。 “是醉了,是醉了。” 却没人注意主座上少了一人? 只余空碗酒液回荡,震碎天光。 一片嘀嘀咕咕中,对岸有人惊声尖叫? “呀!高小姐?高小姐晕倒啦,快找大夫来!” 东方雁远远嘀咕。 “王都小姐这般娇弱?这还没喝就醉了不是?” 哪有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 是谁有心立威,步步引诱,等人落入彀中? 一步一步,无从查觉。 若是那高小姐知道自己傻傻落入了他人陷阱?不免再晕上一晕…… 她淡定无稽,踏上马车,淡淡打个哈欠?便倚在马车角落浅眠。 马车黑暗,有人游鱼般无声自车顶滑下,诡异的,便是这人从出现到落定没发出一点声音?马车也没有一点震动…… 东方含稍慢半步,此时刚准备掀开帘子,低呼一声,还未出口? 便被她自己掩唇止住。 有人坐在角落边上做噤声手势,一手淡淡揽着东方雁肩侧,眼中含笑全是温柔? 他指了指酣眠的东方雁。 她立马噤声。 “三小姐,出什么事了?” 门外车夫似乎有所察觉,低低轻询? 她努力忍住刹那惊慌,一转,露出淡淡笑意,浅浅答道。 “无事,启程。” …… 他含笑,将搭在她身上的披风拢了拢,她似乎扭了扭,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窝在他怀里? 那形容,当真是分外熟悉的。 东方含吃惊,从没见过自家散发生人勿近气场的jiejie也能难得这般温顺?再看他含笑深情的神色,不由也掩了掩唇角? 一路颠簸,浅眠的她竟然未曾醒来? 梦里似乎有淡淡香气围绕,幽深清远的香分外熟悉,让人格外安心?难以抗拒。 恍惚有人淡淡嘱咐…… “叫她那丫头来搀,你喊不醒她。” …… 是谁? 那是谁? 淡淡温暖离去,只剩满车秋风萧凉吹荡,触碰过温暖的颊边?此时越加发凉。 “小姐,小姐?” 她迷糊睁眼,是鹂儿的声音? “小姐,到家了,快起来吧,回房里去睡?”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披风,是她的披风,服帖的掩在颈畔?她不习惯。 向来即使搭着也早已落地,这次,是怎么? 她望着对面东方含,东方含只笑,却刻意掩藏了某人的行踪? “你这披风落得勤快,我倒是捡都捡不及。” 东方含笑意满满的眸中细碎浮光闪动,她又哪里知道,有人知她不老实,一路上更是紧紧压着她颈侧披风,顺势将她揽在怀中? 她茫然挠挠头,那一头束起的青丝已经被谁细心地拆散? 此时酒劲未过,她也懒得多想,只当是鹂儿或东方含为她拆了?却一边暗恼往日醉酒也没这般轻慢?有人拆了发簪都不自知? …… ‘叮铃,叮铃……’ 有人轻轻拨弄手中银铃,那银簪羽雁高飞,脚掌处系挂银铃一枚?尾羽长长飘落细银丝缕,分外柔顺,分外飘逸。 若不言,当做凤尾?也不是不行。 有人看着手中精巧银簪,唇角含笑,似乎对这银簪分外上心? 也有人见不惯此情此景,啧啧有声。 “有人潜进马车,没偷了那宝贝人儿出来,悄悄拆了只破簪子?君子采花,不屑与之为伍。” 他也不生气,但笑? “总比有人日日探望也没能偷个簪子出来的好,本王甚满足,甚满足。” 有人不甘落后,洋洋得意? “嘿,那心是我的,早到了手。” 扶风斜斜觑一眼那把玩银簪的高贵人物,丝毫没有避讳,直言调侃? “可惜有人一颗芳心在外,还遭无数人觊觎,岌岌可危,可危” ‘叮啷……’ 那簪子险些落地,被人一把捞住,珍惜的拿出手帕包好,揣进怀中? 他神色却分外张扬。 “再觊觎?也只能干看着,本王出手,可有铩羽而归?” 有人翻翻白眼,淡然揭了自家主子老底? “城外古寺?有美一人,月黑风高,不曾得手。” …… 这侍卫最近是不是愈发没有尊卑?是否最近太过容光焕发春心荡漾? 他也不恼,这是事实,他只浅浅一笑。 “慢慢收网,才叫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