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那年初冬飞寒雪
有人忘了纠缠的伊始,忘了冷雨的萧瑟,忘了有人还在病中,椯息微重。 他懊恼的看着她无力的软倒在床,呼吸间全是酒香和灼热?他自己也忍不住的轻椯,贪恋她的芬芳,竟忘了形。 怎么忘了? 她的病,还没好…… 半月假期过半,他早已痊愈,早已可以开始上朝?却为了她——偷懒。 只因他近来太过繁忙,以至于她自己处理十五年前那事,却没帮上什么忙?他自觉有些冷落了她,便有意好好补偿—— 近日来,寸步不离。 除了今早—— 今早她在他回来前对湖独酌,他又在她独自饮酒之际,去了哪里? 窗外冷雨细细绵绵如丝如缕,分外纠缠曼妙,有人轻叩房门? 是冷轩,为了表示上午因黎疏醉一事错怪了宴方,送食盒来。 他抬手接过,就要关门。 冷轩似乎想说些什么? 他顿了顿,看着。 床上有人轻哼,似是不大舒服?他蹙眉。 冷轩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又见洛王这副神色?当即表示没什么大事儿,退下。 她挣扎着坐起,娇痴嘟哝—— “饭来了?” 他提着食盒走到床边,低笑,“别告诉我你是饿醒的。” 有人丝毫不觉丢脸,一脸坦然—— “为什么?多正常?” 盒子打开,是一碗漆黑的药…… 有人当即表示我困了我不饿了我要睡了,被谁一把揪住?笑谑—— “不是饿了?” 她僵硬笑笑急忙摆手表示不饿不饿。 有人不肯放过,低低俯首,无赖的在她耳旁吹着热气—— “又要我喂你?” 某人笑得无赖表示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又一边乐见其成的表示愿意‘喂她’,那药……就要往嘴边送? 有人瞪大了眼表示这无赖又开始使坏,瞪大了水汽迷蒙的眼儿,急忙捂住唇连连摇头支支吾吾—— “不不不风寒要传染殿下你高抬贵手,哦不,贵嘴,还是在下自己来,自己来……” 某人轻轻一吹,看她一眼?笑了笑~ “这药还有些烫,我帮你吹吹,还需要这么客气?” …… 坏人! 某人翻个白眼无奈望天,有人笑得越发得意—— “不过雁儿这风寒本就是被我传染的,若让你传染回来,也是扯平不是?” 她瞪大了眼,眼看那坏人又要使坏?! 连忙飞身一扑作势要抢下药碗!那人却高举药碗笑得得意,目标一换,看起来就像是她如狼似虎? 如狼似虎……扑到他怀里…… 他含笑,一把揽住重心不稳的她纤腰,一边在她耳边摩挲着呢喃? “雁儿好心急。” 心急你大爷! 某雁瞪大了眼,牙齿磨得咯咯作响,没人怀疑那锋利程度能不能切金断玉?! 不过…… 看她那恶狠狠的表情?没人怀疑她酝酿着能咬下一块rou的力度就是了。 眼看这猫儿又要炸毛,洛王殿下急忙顺顺,将她揽在怀里拍拍肩膀,像安抚炸毛的娃儿? 她无奈翻个白眼,却对此很是受用。 他含笑低头望着她,感觉像当年照顾司马言那鬼丫头—— 再调皮的人?这一抱也是有用的。 他笑得温柔,将药碗送到她唇边,她乖顺的张口,一碗药喂完?他笑得很是得意。 “雁儿倒是很习惯啊。” 她笑笑,表示‘你是我的喂个药有什么我当然习惯’!不过也只是表情表示,这脸皮薄的人儿清醒的时候是万万说不出这种rou麻的话来的。 他笑了笑,忽然眼神一凌,看向她枕下露出一个小瓷瓶的一角?她愣了愣,刚要低头,被他一把扣住下颌!被迫抬起? 她愣了愣,不明白这人怎么唱一出是一处?突然又来上演这霸王硬上弓的风流戏码? 她玩心大起,故作柔柔怯怯模样—— “殿下威猛,请放过小女子病体虚弱,怜惜则个?” 他看着她还能浅笑嫣然没心没肺,蹙了蹙眉。 她一语落地,没能得到他调笑的回应,也是愣了愣?她回过神,蓦然望进他眼底,是搅动着黑暗的风暴? 正、在、酝、酿。 她疑惑望着,半晌。 受不住她这般无辜的神情,他蹙了蹙眉,终究是觉得这神情是不是吓着她了?随即转过眼轻咳,低语—— “雁儿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她愣了愣,眼光乱瞟,眼底一抹心虚? 也就是一霎,她笑了笑,再抬头?已经神色如常—— “有啊。” 却换做他一愣,没想到她那么爽快?那件事她究竟隐瞒了他多久?此刻,又怎会如此轻易答复? 他有些期待,有些害怕,害怕楚丰云说的话……成真。 她眉眼弯弯笑了笑,笑得狡黠笑得得意笑得没心没肺~ “我喜欢你啊想和你在一起啊,算不算?” 他僵了僵,神色复杂,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是越发不满?他想了想,又要开口—— 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小姐,我送饭来啦,我开门咯?” …… 一室沉默沉淀如水,一次没有硝烟,甚至某人未曾察觉的交锋就此偃旗息鼓。 而他出了房门,眉头紧锁,胸臆间满满是怅然,不知如何纾解? 视线一转—— 入夜。 咦?那屋顶……是谁? 有人单手枕在脑后,神态悠闲,远眺星云繁乱—— 如梦,似幻? 有人鬼鬼祟祟,她侧了侧首,唇角微勾,不语。 悉悉索索,有人爬上屋顶,嘀嘀咕咕—— “小宴怎么喜欢躲在这种地方?让人好找。” 她闭起眼,假寐。 有人试探着低唤—— “嘿,小宴,小宴?” 那人鬼鬼祟祟接近,就要抬手拉她…… 手指越来越近,指尖已经勾住那柔滑衣袖,蓦然脑中一晃?想起白日那衣袖拂过指尖,如同白云缱绻,温润丝滑,便愣了愣? 他一愣的空当,已经有人睁开了眼,正撞进迷茫少年的眼底。 “啊!!!” 有人猛地惊呼一声,‘啪嚓——’ 有屋瓦落地,脆响。 一群人急急忙忙冲出来,便见屋顶有人笑得悠然,一手轻轻提住那少年衣襟?这一幕如此不和谐,但一群人都看得出来—— 若她一放手,黎疏醉便会如这瓦片?悠然落下。 她一手还执着小酒罐,起的太快脑供血不足眼底有些迷乱?她顿了顿,回神。 一把将那少年拉回?失笑~ “疏醉,吓人之前,要准备好不要被人吓死才是啊。” 来者赫然便是白日里找宴方要茶喝反而被秋日烈一杯倒的黎疏醉?他愣了愣,笑得得意~ “哈!还是吓到你了?” 她笑了笑,点点头,看见黎疏醉jian计得逞般笑得得意的神色,悠悠启唇—— “你的叫声太难听,吓得我。” …… 低下一片‘嗤嗤’低笑?黎疏醉蓦然红了脸,似羞似恼! “啐,小宴你就会洗涮我!” 她笑得悠然,浑不在意,只笑—— “疏醉何时醒的?此时如此扰人?” 秋日烈一盏能让人大醉三天,早上一杯倒,晚上卷土来?如今看来,黎疏醉这酒量似乎当真也不算差? 他脸色一赧,也不由想起今日白日以为是香茶? 找她讨要,结果是洛王新带回来的秋日烈?心里正不爽着~ “哼,你怎么不告诉我那是酒?害我丢人!” 她笑得得意,一抹狡黠在眼底闪烁,灿如星辰~ “嗯?我有说那不是酒?”她挑眉浅笑,满满是调侃,“你自己贪杯,现在还来怪我不成?” 黎疏醉也不恼,痴痴一笑算是揭过。 他神神秘秘,凑到她身边嘀咕—— “嘿,小宴,你风寒还没好?” 她愣了愣,探了探额头,神色古怪,嘟哝—— “算是?” 黎疏醉却猥琐一笑? 这书生看起来呆呆傻傻,这么一笑连宴方都觉得惊悚!!! 就像看见洛星河逛销香楼!怎么能有文质彬彬的书生能把‘猥琐’两个字诠释得如此淋漓尽致?! 她还没想完,那厢黎疏醉一开口? “嘿,带你去个好地方,保准明天就好!” 话音未落—— 变、故、陡、生! …… 她不明白怎的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 一群人七手八脚把她丢下了房顶?!此时,蒙着眼,感觉走在一条不归路上…… 她许久没有体验黑暗,此时却不同。 往日的黑暗中是血腥相伴,如今耳边却是嘈嘈杂杂,分外热闹? 听见有人嘀嘀咕咕—— “喂,疏醉,你也不怕洛王生气?” 有人理直气壮,一副气吞山河的傻样儿~她闭着眼都想得到。 “小宴风寒没好,我带他来转转,有什么生气?” 有人嘿嘿笑了声,看向宴方的背影有些暧昧,含笑调侃—— “你小子最好小心点,小宴可是洛王殿下的……咳咳,你可别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她不明所以,没察觉到敌意,握了握指尖,颈间小哨也在,有绝对能力自保? 按说没人能让她做不想做的事儿,被扔下屋顶? 她要是想,挥挥手就能把那七八个幕僚扔下屋顶!然而—— 她没有? 却是因为相处久了,心知司马玄手底下幕僚心思并不坏,何况留在府里的全是几个三脚猫?当下举动莫名,她故作不敌配合着,心里却暗藏一抹好奇? 此时,却有些莫名其妙—— 她一步步踏出,似乎视力短暂的失去没对她造成太大影响,有人看着她神色古怪,挑眉不解? “嘿,疏醉你小子是不是没把小宴眼睛蒙好?你看小宴走路哪像看不见的人?” 她不置可否—— 眼上覆着白绢,说是什么惊喜? 她在思考,洛王府按说也算是轻车熟路,这一路看不见也能勉强着盲从行进,而她却弄不懂一群人的用意? 她算算距离和路线—— 此时,迈出台阶,一路向下,似乎已经超出了洛王府建成的范围? 她眉峰挑了挑,不知为何,十余年前似乎和他来过这里,此时,那路线便如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她恍惚记得十年前这里有随处零散的曼珠沙华,她摘了一朵,送他? 践行。 她记得这里有零零碎碎的零星野花?她摘了一把,比喻—— 比喻这时局,比喻那身份地位如野花如浮云,比喻朝堂这水汹涌浑浊,教他自保教他警惕? 如今,他已经如此出色,哪里是当初还要她来提点的懵懂少年? 她记得五岁那年这里有青草没膝?此时—— 不过堪堪及踝。 扫过脚踝扫过娟袜?簌簌的痒~ 当年……这里还有天真正太一枚。 如今—— 高坐朝堂,翻手为云? 那是洛王。 她神思晃了晃,步子却已经停顿,被谁拉住? 似乎有风声萧萧,擦过树叶尖利的边缘,发出轻轻撕裂的声响,清丽而尖锐~ 眼目明亮,却不甚明亮,是谁打起朦胧灯影,月光也因此刻朦胧,影影幢幢里,看见一群人笑得荡漾? 黎疏醉傻傻凑上来,一脸跃跃欲试道—— “嘿,小宴你没来过肯定不知道,愈山名产!驱寒疗毒,对你有益,试试?”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试试,是试什么? 便感觉身子一轻,被谁从后一推——失重?! 风声乍然响起,似乎就在耳边。 一片倒抽冷气声响起? 随即—— ‘噗通——’ 一声闷响,在耳边响起。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是个眨眼的功夫,捕捉到了这许多声息? 谁将她拦腰一揽,顺势一抡,她重心回稳,稳稳站住? 此时含笑,优哉游哉。 她已经站稳脚跟?淡然俯首—— “洛王殿下好兴致,这半夜的,来洗温泉?” 周身气泽温润,有浅浅热气从脚边泛起,她顺着当年的记忆一点点探索思虑,哪里想不起此处何处? 十余年前于此,孩提时期与他的最后一次相会?分别之处—— 愈泉。 当年,她还感叹这好地方没人敢泡,如今? 嘿嘿…… 她好兴致,蹲下身,撩一捧水,向那在水中刚刚冒头的美男当头淋下? ‘哗啦啦’水声自她指尖滑落,滴在那人本就湿淋淋哗啦啦的头顶上?司马玄蓦然抬首—— 撞进她狡黠得意的眼眸,倒影他湿身诱惑分外满意,听她含笑调侃? “有美男出浴,夜半观赏,别一番滋味?” …… 有人悄悄后退,这两位一站在一起——便是强大的粉红气场瞬间爆发! 多么有爱的男男,顿时有人觉得小宴面含桃花,似是柔弱? 如今又看了看洛王殿下锅底般阴沉不怒自威的神色,又钦佩的看了看岸上那浅笑盈盈的人儿?顿时觉得小宴威武! 可攻可守可擒王!豪杰! 洛王却无心调侃,此时锋利的眼光四下一扫,便是一片轻寒? 无聊门客们瑟瑟一缩,似乎提前感受到了冬的气息…… 有雪花飘扬落下,落在谁掌间? 她含笑,起身,张开双臂,笑得肆意轻狂—— “初冬有雪,今年,似乎更晚一些!妙哉!” 她大步转身离去,不顾身后有惨嚎声四起?是谁大叫着—— ‘洛王我错了,都是黎疏醉的注意啊!殿下饶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片混乱惨叫? 她笑得得意笑得敞朗,一步一步,原路而回。 笑意敞朗下,暗藏一抹黯然一抹心伤—— 她抱了抱肩臂,仰头,眼光却带了微微亮泽的水意?四周雾气升腾,有雪花自天而降,落在眼睫上,晶莹一片,被肌肤温润吻化,化作水泽,顺着脸颊滑下? 那是今年初冬—— 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