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城西老怪
一路上顾不得路人的异样眼光,窦扣风风火火地冲进一家医馆,把满是血渍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看诊台上。 青耕全身裹得严实,只露出喙。 “这......这是?”年过半百的大夫手顿了顿,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快救救她,她快不行了。”窦扣一脸正经,万分焦急。 “它?”大夫指着布包,这是鸟?鸡? “嗯!她吐了很多血。” 来抓药看诊的人听到窦扣的话,目光纷纷转移到了诊台上的‘病人’,然后哄堂大笑。 这丫头该不会脑子坏了吧,不知道这有没有治脑子的药。 “你到底能不能救?!”看大夫始终没有动作,窦扣有些气急败坏。 看她也不像是开玩笑,大夫只得把手伸到青耕的脖子上探脉搏,众人哪见过这等稀奇事,都转头围观。 “老夫只会治人,这畜生可从来没研究过怎么治,但从脉象上看,五脏俱损,想来此刻也是极为痛苦,你何不让它早点解脱?”大夫想拨开布包,看里边到底是何种牲畜,却被窦扣整个抱回。 “那这落孤城可有会治疗牲畜的大夫?或者会解奇特毒药的人也行。” “小丫头,这年头连人都救不活了,谁还会专门去救畜生。虽不知你所指何毒,不过沿着城西的河边走到尽头,有个人称‘戚老怪’的瘸子住那,他倒是会一些旁门左道的炼丹之术,你可以去请教他。只是此人性格怪癖,我行我素没个规矩,愿不愿意还得看他心情。” 窦扣抱起布包一溜烟跑出医馆,留下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城西,沿着河走到尽头,叫‘戚老怪’的瘸子,脑中盘旋着这些字。她一定要救哑娘,她不想看到季大哥伤心,也不想看到哑娘死。 问了河边洗衣的妇人,顺着指示的方向又走了一段后,窦扣在一所土阶茅屋前站定。 “有没有人呐?”她上前叩门两声,无人回应。 见门虚掩,窦扣干脆推门而入,她心里只想着救人,也不管是不是私闯民宅。院中弥漫着混杂的草药味,她环视一周,不见主人,墙角的一口大锅不知煮的何物,水已沸腾,冒着黑色的气泡和浓烟。 “有人在吗?”再唤一声,四周依旧沉默。 好奇心驱使她朝大锅走去,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喝住。 “站住!谁让你进来的!” 声音略微沙哑,窦扣转过身见一身形干瘦如材的老大伯正横眉瞪着她。此人满头银灰,下身扭曲不自然,像是痿症,右手拄拐,左手拿着簸箕站在门口。 老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不过出门倒个药渣而已,家里就来了不速之客,难道自己在落孤城的名声不够臭吗?居然还有人不知道他的脾性! 见眼前的小丫头上下打量着自己,老人更为火大,他最讨厌这种异样的眼光,都是些凡俗之人!不过下一秒就被窦扣手上的布包吸引住了,虽只露出尖细的喙,却让他眼前一亮。 “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老人问道,口气不似和善。 “你是‘戚老怪’?”窦扣惊觉自己言语不当,马上改口:“额,戚老伯?” 果然很奇怪,全身上下都奇怪,看他此时的表情,应该是个不好说话的老头。 “哼哼......”老人冷笑两声,“别来这套,本人姓戚名怪,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边说边走到大锅前,往灶中加了点柴火。 “你救救她”窦扣把布包双手拖出,“她中了鸑鷟血之毒。求求你,如果你能救她,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鸑鷟血?!”戚怪惊愕。“她是?” 窦扣打开布包,把青耕放在地上,用手顺着羽毛轻抚,想减弱她的痛苦。 “神鸟青耕?”戚怪蹒跚地大步走过来,神情激动不已。 应该是吧,窦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戚怪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她是谁?怎会和仙魔有牵扯? “我没那么大本事,她活不过一个时辰了。”戚怪隐去欣喜的神情,故作淡定地说道。 是谁下那么重的手?用了鸑鷟血之后还给了致命重伤,非置人于死地不可。 “你不是会炼仙丹吗?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你大发慈悲救救她。”窦扣噗通一声跪下,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千万不要连最后的希望都灭了,失去爷爷时的绝望,心痛,迷茫,恐惧,此时又全数袭来,她顿时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凄惨。 “我会只炼一些普通的丹药,谁告诉你是仙丹了?更何况她本就不是凡物,我一届凡夫俗子有何能耐。”戚怪对眼前的泪人儿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淡定说道:“反正她气数已尽,不如给我炼制回形丹,指不定能治好我的软脚瘟。其羽毛也可练成保春长驻的丹药,你以后也会用得到......” 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如此冷血无情之人,罢了!窦扣吸了吸鼻子,不想再听戚怪废话下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重新包裹住鸟躯,起身就走。 “哎!等等!” “等什么?等你把她拿到锅里去煮?” “锅?”戚怪转头看了窦扣所指,“哦!那个啊!你不说我倒忘了,这锅里煮的可是难得的双头蛇,剖开肚戳破蛇胆混以鸩酒,钩吻,马钱子,夹竹桃等煮上二十四个时辰,等汤汁浓缩成一小碗,再用普通的丹药裹上一层,无色无味,用来杀人毫无破绽,可是能卖个好价钱的。” 果然是个怪人,而且还是个心肠超级坏的大恶人!窦扣看着戚怪自豪地滔滔不绝,越发对此人厌恶至极,她是一句也听不下去,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哎!哎哎!你别走!我还没说完呢!没准这碗蛇汤能以毒攻毒暂时压制住鸑鷟血的毒性,我再用凝魂丹保住她的一丝气息。” 走到门边的脚步立马停住。 “你肯救她?”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 窦扣坐在地上用细竹管子把碗里浓稠如墨的蛇汤灌入青耕嘴里,不一会青耕的身躯便开始细微地挣扎。戚怪从屋里拿出一个木盒子,里边装着颗红豆大小的褐色丹药,他上前握住鸟喙,单指推入其喉,然后用手轻轻顺了顺青耕的脖子,辅助她把药丸吞下去。 怀里的身躯渐渐平缓,知是起了作用,窦扣长呼一口气。 “这只是暂时的,她吃的是我最后一颗凝魂丹了。”戚怪合上木盒,正色道:“我戚怪帮人是看心情,不过这次却是在你身上压了一个价值不菲的赌注,希望你是个守约之人。” “这药能坚持多久?” “看她造化,不过有这碗蛇汤压制,至少能顶上十天。”别说汤了,光是那颗凝魂丹,也是需要极北苦寒之地的冰莲混合夭折腹中的男童心脏炼制一年半载才出那么一颗,要不是觉得这丫头或许能见到那人,他岂会舍得? 窦扣离开戚怪居所回到三人曾住的寒屋漏院已是日落黄昏,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脑中思绪乱成一团。晚风卷起院中火坑里的冷灰直扑脸颊,飞进眼里,她忍不住鼻子一酸。 细细想来,归根究底似乎又是她的错,如果那天没有去城郊拾柴火就不会救下那个忘恩负义之人,也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难道她是天煞孤星注定克死身边的人? 太阳一下山,天总是黑得特别快,窦扣进屋匆匆把满身血渍的衣物换下,再用一件补丁外衫重新裹住青耕,放进背篓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重新出发了。 出城的时候很顺利,她装着可怜的脸跟城卫说是自己家的鸡发了鸡瘟,要拿去城外埋了以防后患,那两人赶忙捂住口鼻让她赶紧走。 ‘出了落孤城沿大路一直往北走,穿过树林就会看到一湾大湖,偶尔会有放养野鸭的船家肯渡你到对岸去。阴山是最高的那座,虽然神仙所居的洞天福地一般人无法接近,不过这青耕是神鸟,你便带着她去碰碰运气吧。’ 窦扣脑中刻着戚怪这句话中的重点,‘大路往北’‘湖’‘船家’‘阴山最高’。 今晚月光还算亮堂,宽敞的大路走得十分顺畅,毕竟她这身打扮也不会有人想跳出来打劫。好在背篓里是小小的鸟躯,如果是个成年的妇人,她定是死活都拖不动的。 晚风在耳边呼呼作响,钻进衣领,窦扣打了个寒战,她裹紧衣服,稍稍加快了脚步。虽然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可一个人晚上走夜路还是挺害怕的。都怪以前在山上的时候爷爷没事总讲一些鬼神妖魔的故事给她听,这下脑中全是自己虚想出来的恐怖形象,怎的都挥之不去。 窦扣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长时间,只觉身子越发疲乏,适才发现不远处亮着几盏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