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鬼

    楚枫抱着脸色极其苍白的黑衣少年，在树林急速地奔走着。

    参天古树，一根根仿佛直插云霄般，遮天蔽日。树林里更是枝叶丛生，就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很快楚枫就发现自己迷路了。他发现，不管自己朝着那个位置前进，最后都会回到原点。寂静的古树林，似乎只有楚枫的喘息声和黑衣少年偶尔低声的**，静的可怕。

    楚枫虽然只是十五岁的少年，但心性坚韧，聪慧过人，知道此刻千万不能着急，否则极有可能遭遇万劫不复的后果。仔细查看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像之前古怪藤蔓那样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将黑衣少年放在一颗巨大的古树边，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发现手臂等处并没有什么伤痕，也是奇怪藤蔓是如何吸血的。对于此，楚枫也是没有丝毫办法，只得盘坐在旁边。

    时间在无比寂静中慢慢流逝，无比压抑的气氛在林中弥散着。

    不得不说，揽月宗等楚国五大宗门也是在进行一场豪赌，居然敢直接将这么多天赋异禀的少年送进这样一个未知的空间，谁也不知道它的主人，问天境的无上存在会不会在其中设下了什么必死的局。如果赌赢了，那么二三十年后的楚国修炼界将会出现百年难得一见的繁华盛世，但是如果所有人都覆灭在空间里，将是楚国修炼界的一大重创。

    其实这也难怪五大宗门的长辈敢如此做，修行一道，如果不经历真正的生死考验，永远不能磨砺自身，更别说去追求无上的境界了。

    黑暗的树林，楚枫盘膝坐在黑衣少年旁，不停地调整着因为之前一系列动作而导致的体内灵气匮乏紊乱。这样一个环境下，只有保持自己状态时刻处于顶峰才是正道。

    却不知，在楚枫没有注意的阴翳暗淡处，有一双偶尔泛着红光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眼神中似乎透着些好奇。

    “咳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将楚枫从修炼中惊醒，原来是黑衣少年已经从昏迷中苏醒了。

    “师兄，你醒了啊？”楚枫眼中从没有迸发出如此兴奋的光芒，在这样死寂压抑的地方，能够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是何等的美妙。

    黑衣少年俊美如画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又回到了寒冰状态，只是黑如墨的瞳孔映着楚枫单纯的笑，古井无波的眼神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对楚枫的回应了，同时察觉到自身的状态，略微皱了皱眉，勉强想坐直身体。

    楚枫对于黑衣少年的冷淡，并未在意。看到他努力想要坐起来，不由伸出手，但是还没碰到他的手臂，就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别碰我！”

    楚枫从没有遇到过性格如此冷漠的一个人，心中也不由产生一丝愤怒，想直接站起身离去，但是毕竟心性善良，在这个充满未知危险的地方，不忍将其一个人留在这。洒脱一笑，楚枫也不再计较，坐到一旁闭眼修炼起来。

    黑衣少年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嘲弄，眼神深处仿佛又有一缕深深的悲哀。艰难地坐起身来，双手合于胸前，天地灵气开始发出微弱的白色光芒，一点一点地汇聚到他的胸前，缓缓地渗入到他的体内。

    时间一点一滴地在黑衣少年和楚枫的修炼中流逝，在遮天蔽日的树林里感觉不太明显，但是如果出了树林，便会发现，原本阴沉沉的天空就像是被一头吞天巨兽慢慢吞入了腹中，剩下的是无尽的黑暗。颇为奇怪的是，这个没有太阳月亮，又怎么会有昼夜交替？只能感叹问天境高手太过强大，有着言出法随，改天换日的恐怖力量。

    随着夜更深的推进，这一片空间不似白昼那般死寂了。空气中仿佛又一丝血腥味在弥漫，四周也隐隐传荡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叫声。

    修炼完毕，楚枫感觉到树林里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恐怖气息，俊秀的脸上也没有了一贯的笑容，显得有些凝重，但是并没有轻举妄动，依旧坐在原地。在这种情况下，不动反而是最好的应对办法。

    过了一会儿，黑衣少年修炼完成，自身状态也大概恢复了七八成。这一片树林，仿佛无间地狱般恐怖。黑衣少年第一次没有了如千年寒冰般冰冷的气息，隐藏在黑暗中的脸上充满了无助和恐惧，甚至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黑衣少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曾经充满欢乐，却在一夕之间尸横遍野的村庄。无数的孤魂在凄厉地撕扯着他的身体，流着鲜血的眼眶里泛着一丝绿光，透着无尽的怨恨。七天七夜，在死人堆里，看着他们的身体，包括自己爹娘，慢慢腐烂变臭……

    “啊——”

    黑衣少年惊恐地大叫一声，靠住大树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

    楚枫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跑到黑衣少年身旁，同时警惕着观察着周围的变化。

    “你怎么了？别怕，没事的！”

    楚枫手中闪过微弱的白光，看到黑衣少年将身体蜷缩到一起，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白光一闪而过，楚枫不敢弄太大的光，怕引来什么东西。

    犹豫了一下，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慢慢地，黑衣少年似乎也平静了一点，心中的恐惧痛苦忽然想说出来，对旁边的楚枫轻声说道，声音没有了冰冷，反而有些颤抖：“我是出生在楚国边境的一个小山村。爹娘是一对普通夫妻，日子虽然平凡，但是生活得很幸福。在他们结婚的第二年，我娘怀了我，之后我娘也开玩笑似的跟我说过，在她怀孕的时候遇到一个邋遢的道人，他说千万别将我生下来，否则必是天降横祸，怨鬼缠身。当时我爹很生气地把那个道人赶走了。爹娘很快就忘了那个道人的话，开心而期待地等待着我的出生。”

    楚枫坐在一旁，静静地聆听，虽然黑衣少年说得很平静，但是从他的声音可以感觉到无尽的痛苦悲伤。

    “出生后，我很健康，和其他孩子并没有什么两样。随着我慢慢长大，爹和娘也彻底将邋遢道人的话放下了。那一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平静的山村里没有任何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虽然那时我只是懵懂的孩童，但是也能感觉生活的宁静安详。但是，就像是邋遢道人所说，我终究是一个不详的人。就在我六岁的时候，忽然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像是忽然变成了一块冰块，没有了丝毫生命的热量。当时爹娘苦寻名医，但是都是束手无策，那短短的几天时间，我能清晰地看到爹娘两鬓的白发如霜，娘每日以泪洗面，爹三十岁，正当壮年，却愁容满面，挺直的腰板也渐渐变得佝偻。终于，我在身体极度的寒冷之下，慢慢没了呼吸……”

    楚枫睁大眼，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从他渐渐低沉的声音也能感受到，后面必然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黑衣少年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无数次地想象着，如果我当时就彻底死了该是多好的一件事。但是，事情总是……或许我就是一个受了诅咒的人，也或许我就是死了，后来的我也就是一个孤魂野鬼。爹娘在极度伤心的情况下，将我埋在村子旁。谁也想不到，死掉的我居然在坟墓里又苏醒了过来。坟墓里，我拼尽全力，不停地往外面爬，你永远也想象不到一个六岁的孩童是如何从棺材还有厚厚的土壤中爬出来。虽然遍体鳞伤，但是我很开心，因为我又活了，又可以见到爹娘。在暴雨的夜空下，我满心期待地朝着村子里跑去。但是，当我踏进村子，我看到了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恐怖场面。一声惊雷中，天空如昼，我看到，我看到村子里的人都倒在泥泞中，有些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直勾勾地看着我。都死了！我害怕极了，疯狂地向家里跑去，但是在门口我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场景，我的爹娘也诡异地死了，没有任何血迹伤口……整整七天七夜，我瘫倒在他们尸体旁，看着他们尸体慢慢腐烂，渐渐地心中似乎想明白了，我为什么死而复生！”

    “呜呜……爹，娘，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不是我死？”

    漆黑的夜，仿佛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命运悲惨的少年无助的哭泣和深深的忏悔。楚枫心中也是久久不能平静，无法想象会发生这样一件事。

    黑衣少年声音空洞，喃喃道：“从那以后，我不愿想起以前的名字，我就叫鬼，孤魂野鬼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