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桃源之行

    接下来好几日，都是阴雨连连，众人凭着蓑笠避雨，日夜兼程，穿过眼下这一片大密林，就是洞庭府尹管辖的范围了，已经走了整整一天一夜，雨已经停了，太阳升起来，闷热得像被装进罐子里火烤，毒物野兽出没，蚊虫肆虐不休，瘴气重重，四下是沼泽。

    这是一条充满危险和死亡气息的密径，很少有人敢从这里走的，往来客商，及江湖人士，向来是绕管道走，要多上五六日的行程，卓浪冒险走这一条道，确是节省时日，也未遇上敌人的伏击，然而，这一路下来，却也没少遭到自然力的打击和报复，风寒、疟疾、瘴毒不一而足，还得时刻小心谨慎，全力应付毒物猛兽，简直心力憔悴，精疲力竭，蒋捷等身上有伤，就更是感染严重，九死一生。

    走出密林，视野变得开阔，众人长舒一口气，终于重见天日，愁云密布的绝望心境，一时也大为爽快。天空湛蓝，白云悠悠，头顶的太阳已不复丛林中那样毒辣。眼前的路也宽阔了，不远处有个村子，阡陌纵横，田野肥沃，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桑竹良田，恬静安定，不受外界所扰。卓浪等人迫不及待地赶去了一个农家，讨了顿饭食，这农夫一家三口热情好客，这一顿饭，是自离开天威镖局以来，众人吃得最舒泰的一顿。农夫膀壮腰圆，浓眉大眼，个儿不高，却极为健谈。吃饭的当儿，卓浪跟他攀谈起来，从家长里短，到鬼怪传说，到风物人情，到这里的环境地势。陡峭的崖壁上有一个天然密道，经那里过去，再穿过大片芦苇荡，有一条往南的路正好接的是官道。上了官道，骑马不出一月，便可抵达洞庭湖了。

    农夫家的女儿，正是十四五岁摸样，极为俊俏，先前见了外人，羞涩得远远地坐在一旁低着头，这会儿却是目光闪烁，不时在蒋捷身上偷偷打量，老农无意中见了，自然明白自家闺女大概也是情窦初开了，他望着自己夫人的背影，她正转身去忙碌着添酒，岁月不饶人呐，他回想起来往时的岁月，那时候她还年轻，摸样跟他女儿阿兰一般水灵可人，如今却是被岁月给糟蹋了，走在人群中也不再惹眼，一丝淡淡的惆怅和忧伤不经意间轻轻撩拨着他的心田。

    老农老两口私底下商量过女儿的婚姻大事，可这村子里的少年，他夫妇二人，都不大瞧得入眼，老农如今见着蒋捷相貌俊美，生得玉树临风，不觉动了心，对蒋捷，目光神情里充满了喜爱。两碗酒喝下去，老农脸红扑扑的，心直口快，问起了蒋捷的年龄、家世、婚姻等。众人心底都明白他心底的意思，蒋捷尴尬得不知所措，小姑娘的脸蛋，更是红得胜过桃花，头更低地垂下去。众人喝着酒，吃着菜，心底高兴，开着蒋捷的玩笑，小姑娘害羞得终于一溜烟跑出了门外。

    望着阿兰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卓浪也是心底一动，暗下忖度，倘能成全这一段姻缘，说不定蒋捷或能逃过一劫，小姑娘倒是标致，这里的人，也尽都朴素善良，只不知我这徒弟心下是怎么想的。卓浪也不自觉的望一眼这个他自己最为喜欢的弟子，他已经对前途非常悲观绝望，眼下虽还剩十数人，可不少已病到奄奄一息，已经不起什么事......倘若蒋捷果真能与阿兰成婚，倒可留在这里养伤......

    卓浪举一碗酒，向老农笑道：“我这徒弟，年纪也不小了，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看，他跟你家姑娘，倒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今日我这个做师傅的，就替他做个主，向你家姑娘求婚。”

    老农面上大喜，道：“此事当真？”

    “师父......”

    蒋捷却是万万没料到师父会来这么一着......老农夫妇俩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着蒋捷，眼底尽是欢喜、慈爱和欣赏，这才是符合他二人心中标准的理想女婿嘛。众人心底猜想不透，卓浪说的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若是认真的，无疑这是在开始着手安排后事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大伙都对他颇具好感，遂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跟着撮合......这些时日也实在紧张、沉闷、绝望得紧，谁不想见一点新鲜喜庆的事？.热闹热闹，总也不是坏事。

    “兄台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么？”这一问，众人都笑了，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举杯向蒋捷祝贺，暮色已致，众人兴致仍是高得很，除了卓浪、韩沃、诸葛十三及蒋捷等还能自持，其他人，都已喝得熏熏然乐陶陶了。卓浪暗底下对蒋捷语重心长地道：“小姑娘生得贤惠，这里风光也好，待你成了婚，可住下来先养伤，等过一阵子伤好了，在陪着新娘子一道回天威镖局。师父老早就盼着你能够早日成亲了呢。”

    师父的跟那老农的话，原来并不是开玩笑，蒋捷此时算是明白了师父用心良苦......可是......他怎么能够这样做，一来，他跟那个姑娘毫无感情基础，二来，越是在这等紧要的时候，他越是暗底誓死不与师父分开，师父于他，那可是恩深似海.....想着往日天威镖局何等声威赫赫，此时却陷入如此绝境之中，当真是时移世易，世事难测，蒋捷心底一热，不觉感概万千......都是那七叶雪莲惹的祸，都怪那南宫定......

    蒋捷一声不吭，师徒二人站在村外一棵苍老的银杏树底下，树顶叶茂枝繁，亭亭如盖，青天苍蓝，月盘如玉，夜风一阵一阵轻柔的吹过，树叶草丛间发出细碎的飒飒的声响，虫鸣唧唧，这里的夜，如此安静，远离纷争与杀戮。老农屋里的灯还亮着，夫妻两在急切地等待着卓浪前去回话，又是喜悦又是忐忑；阿兰虽早早睡下，却是万千思绪，心动如潮涌，月华如水，透窗而入，倾泻一地，寂静无声。

    翌日，蒋捷同阿兰成亲。村子里老老少少，全都来闹喜庆，听说新郎官是穿越充满危险和死亡的丛林过来的，甚至那些暗地里喜欢着阿兰的小伙子们，心底悲伤怅惘之余，也是敬重得很。这里的人们，天性淳朴，襟怀坦荡。

    到晚间蒋捷阿兰两个拜过高堂，入了洞房以后，卓浪也就率领众人安心地离开了。卓浪等先是被黑色纱巾蒙住眼睛，再由老农派人引导，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方自听得引路之人朗声说道：“小弟就送到这里了，诸位请自便。”

    四下风声寂寂，月光朗照，众人除去纱巾，引路之人踪影早不知去向，唯见茫茫然的万顷芦苇浩荡如海波翻浪涌，甚是神秘，甚是壮美。这里就是晋时大诗人陶潜笔下记载过的桃花源。出了密道，便再别想找着回去的路，南朝高士刘子骥也因机缘巧合，偶入过桃花源一次，桃源人热情周到，具出珍馐佳肴、琼浆佳酿盛情款待之。辞别之时，刘子骥一路上处处作下暗记，后欲复欣然规往，寻向所志，不复得路，遂郁郁而终。自此之后，世人谈到桃花源，无不心向往之，却又只当是一个美丽的梦，一个美丽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