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重阳剑阵
天黑了，整条街一片死寂。客栈里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拨人。掌柜和一个二十来岁的伙计已掌起灯，忙着招呼客人。其他的伙计，载着尸体驾车出镇子去了。 罗孽坐在最角落里的桌子旁，喝着酒，一点也不起眼。客栈里吃酒的人也没去注意他，更没去注意空气里残存的血腥和杀戮的味道，他们都太饿了，太渴了，没心情理会其他的事情，更何况，这里是青云客栈。 远远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罗孽一边漫不经心地喝着酒，一遍仔细地听着，不一会儿，这一拨人马也进了客栈，一共十九个人。路上狂奔时动静很大，进客栈时，却无声无息。客栈里喝酒的几个人见了，大惊失色。罗孽却只是自顾自地饮酒。 “不相干的人，请离开这里。”黄甫高阳的话音不高不低，却有一种绝对的威严。几个人畏畏缩缩地退出去了。藏匿在黑暗里等着看热闹。皇甫高阳到这里来，难道是为了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瞎子？他们很好奇。很快他们的好奇转变为吃惊。因为他们认为毫不起眼的瞎子，竟然是昔日名动天下的天音阁阁主...... 皇甫高阳走到罗孽身边，缓缓道：“罗阁主一个人独饮，不觉得无聊？” 罗孽头也不抬，冷然道：“无聊的是你们这一帮家伙。” “看来，我是来晚了一点，罗阁主的内力恢复得怎么样了？应该恢复到七成了吧？” “对付你，三成就足够了。” “罗阁主好狂的口气。” “南宫定怎么不来？尽让你们来送死？” “南宫城主何等身份，岂能是你想见就见的！” “这么说来，今晚你们是最后一拨送死的人了？” “是最后一拨，”皇甫高阳话锋一转，一字一顿地道，“要死的人，却是罗阁主你。” 罗孽还是坐着。仿佛是在跟老朋友叙旧似的漫不经心。皇甫高阳却发现，罗孽这看似漫不经心的坐姿，却是做足了防备，一点可乘之机都没有。他以逸待劳。皇甫高阳当然不会贸然出招。 屋内灯火忽明忽暗。 罗孽看不见皇甫高阳，掌柜的和伙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溜出去了。 皇甫高阳身后跟着的十八个人像影子。 皇甫高阳急速后退两步，拔出了剑，罗孽还是那么稳坐着，当然，手中的剑柄，握得更紧了，接下来的厮杀，定然惊心动魄。 罗孽就那样坐着，皇甫高阳还是感觉到压力，罗孽的剑未出，但一直蓄着势。 皇甫高阳还是没出剑。 “结阵。” 皇甫高阳话音刚落，身后的十八个人，九人一组，分站九阴之位和九阳之位，皇甫高阳自己站在太极之位上。 重阳剑阵！ 罗孽从阵法上辨得出来。 二九重阳，占尽阴阳之位，阴阳相济，太极无极，虚实相生，变化无穷。这，就是重阳剑阵。一招出，就是九九八十一式。罗孽面对一片漆黑的天空，仿佛天空里挂满闪电，无处可逃。纵是移魂幻影，也应付得极其艰难。 重阳剑阵，无有定法，剑招应势而生，无尽无穷，绵延不绝，浩浩荡荡。 罗孽就凭着一柄薄如蝉翼的剑，应付这漫天的剑雨。 黑夜被剑光撕出了一个窟窿。剑影在黑暗中织成了网。网中处处是绝杀。 好一阵子，罗孽仿佛成了瓮中之鳖。还好，因为他眼睛看不见，不受漫天剑影的干扰。移魂幻影，能够避开重阳剑阵的攻击，却无力还击。这样一直消耗下去，他必然是要吃亏的。 罗孽已经被逼出了客栈。重阳剑阵如影随形。又是一招天罗地网杀到。罗孽一招移魂幻影。瞬间身影变幻了八十一次。剑锋跟皇甫高阳对上了。这一对上，糟了，胸中一荡，如遭雷击，差一点翻江倒海。罗孽立即扯招。竹剑险些脱手飞出去。 “怎么样，尝到厉害了吧？”皇甫高阳一声狂笑，明显是得意了，有着侮辱的意思。 罗孽不吭声，知道一份心，必然接不住随即攻到的剑势。他必须全神贯注，全力以赴。方才他判断失误了，重阳剑阵的破绽，并不在太极之位。 皇甫高阳又是一轮猛攻，压得罗孽措手不及，身上受了七处剑伤，鲜血直涌，疼痛却往里钻，一直钻到骨头里，心尖上。每一处剑伤都很深。极阴之位和极阳之位，罗孽也都试过了，不是破绽，徒劳是又吃了两次亏。每一次吃亏，耗损都很大，简直太大了。倘若在这样试上个三五次，还找不到破绽，他必败无疑。 罗孽心底压上了大石。无论如何，他决不能败，落在皇甫高阳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皇甫高阳步步紧逼，越逼越紧，剑势如排山倒海，如狂风骤雨，磅礴恣肆。剑势卷起的风暴要把罗孽吞没了。 罗孽不打算再找破绽了，这样一来，内心反而沉着镇定了，没有一丝慌乱，内心感受到的东西，也空阔了。他准备倾力一击。他不躲了。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打法。他将移形换影和天音阁最厉害的杀招地狱变融合到一起了。 夜风烈烈。躲在黑暗中观看的眼睛早被强大的剑势逼得睁不开了。街上是黑沉沉的，家家关门闭户，不见一点灯火。罗孽左掌之上卷起狂风，虚出一掌，击向太极之位，然后整个人猛然冲天而起，迎向铺天盖地的剑影。八十一剑，每一剑都是虚的，每一剑都是实的。变化快到极致，可以避虚就实，变化满了，就会粉身碎骨。 罗孽的剑法，当然是快到了极致。 剑光暴涨，一阵猛烈的交击之声过后，陷入了黑暗和寂静。 重阳剑阵终于被破了。 罗孽倾尽全力立住了身形。 皇甫高阳手中的剑，断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幕。九阴九阳不但手中的剑断了，恐怕他们这一生，往后都不能给在用剑。 罗孽手中的剑，仍是完好无损，他的头，还是低沉着。“皇甫大人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 “撤。” 皇甫高阳话音刚落，身形旋即隐没到黑暗中，另外的十八道身影紧跟着他一起消失不见。罗孽拼尽最后一缕内力，向黑暗中，向皇甫高阳离去的方向，猛然击出一剑，剑光在黑暗里撕出一道长长的裂口。当然，这一剑，他是虚张声势。 皇甫高阳果然不敢回头。 剑光陨落的刹那，罗孽手中的剑，跟着掉到地上，再然后，他整个的身体，也如同一截木桩，重重倒在地上。天旋地战，他瞬间昏厥。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黑暗里没有一点声音。 许久，终于又一个怯怯的声音问道：“他好像昏过去了......” 又是一个怯怯中带着惊疑的声音：“好像是的......” 然后两个声音变成三个声音，三个声音变成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和争吵......却没一个敢站出来，走进去看个究竟......直到争吵惧怕中有人提到七叶雪莲，这黑暗里的声音，才仿佛一下子变得勇敢和无所畏惧了......然后黑暗中，有身影兴奋地，迫不及待地，跃跃欲试地，猎狗似的嗅着，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向罗孽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