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私定终身

    上面是一个观音，慈眉善目又妩媚妖娆。那分明就是自己。画中的她并没有倚在矮几上，只是用了她的容貌，别的都是由他想象勾勒的。她知道自己的美丽，但让他这么一画，发现自己竟是这般的圣洁。她也看呆了。他已经基本上画出了她的模样，下面大海的轮廓也都出来了。他抬头看了看她，用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把你画成了观音，其实，我觉得观音就应该是你这个样子。”她用一双勾人魂魄的大眼睛看着他，说你的手真巧。

    蜡烛又续了一根。两个人坐在桌旁，他已经停下不再画画。开始是她在问他，哪里人，多大了，家里都有什么人。他开始很拘束，后来两个人对着聊。他说他还没有妻室，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个怎么样的人过一辈子。她也说家里急着想把她嫁出去，提亲的人倒是很多，她也想自己还小，在娘家多待两年。

    夜色本来就给人许多暧昧的颜色，何况这样一对青年男女。又正是男儿钟情女儿怀春的年纪。他们其实认识很短的时间，分明是第一次见，却又是那样的熟悉彼此。“你的手真巧，”她喃喃地说。他能闻到她身上的幽香，心里似乎有一只小动物在冲撞，他的头脸都已经涨红，他真想把这个妙人儿抱在怀里，就那样紧紧地抱着永不松手。

    “你的手真巧，”她又一次说道，“我想看看你的手。”她把他的一只手握在那小巧柔软的手心里，两个人都能感觉到彼此是颤抖的。这是一只男人的手，却又修长而白皙。手上有一层薄茧儿，那是他跟着父亲编蔑筐时留下的。他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家里的活他干得少，可他喜欢编东西玩，在他看来，那是一种乐趣。他用这双灵巧的手编出了很多可爱的小东西，布置在他的房间

    她的小手娇小而柔嫩，相比他的大手，就更加显得柔若无骨。他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温润的嘴唇，他似乎能感觉到她的某种渴望，可他不敢。这个观音一样的女子，这个显赫的家庭，不是他一个富足的蔑匠儿子所能向往的。他从梦境中惊醒，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慌张地站了起来，说：“天气晚了，小姐你也早点歇息吧，我明天再来给你把剩下的画完。”出门的时候，小姐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真想让你给我画一辈子的画”

    这一夜注定是漫长的，对孟小月和李凤山来说。他们两人一个住在中间院子的客房，一个在后院的闺房。这点距离分明是近在咫尺却又是远在天涯！孟小月披上衣裳，走出屋外，看到一轮明月挂在中天，脚步向着中院的方向，快走近了，又回过神，极不情愿地返回到自己的闺房。

    第二天的早饭吃过后，李凤山坐在后院院子里的树下给画补色，管家过来说：“李画师，今晚我让后面下人把晚饭提前做吧，你吃了早点好回家，这两天月亮很亮的，夜里好赶路。”李凤山听出了这是逐客的意思，说中午饭后我就可以走了。

    太太已经看出了端倪。本来画像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根本就是一种生活的调剂而已，本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知女莫如母，她从女儿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种异样的东西。自己的女儿再怎么也不会去嫁给一个画师，她不知道这个画师还是一个富裕的蔑匠的儿子。即使知道结果也是一样的，孟府的千金是不会嫁给这样的家庭的。

    她让管家送客。送走了，看不到了，自然就没有什么事了。她本来还想着让他给自家先生也画一张，现在看来送得越早越好。晚上她给先生说，丫头大了，该找个人家了。

    孟福的历史人们都不是很清楚，但并不妨碍人们好奇和考究他的历史。他周旋于各色人等之中，人们能看到的他也经商，也雇下人，他什么都做，只要能赚钱的，不犯法的，他都做。他很有钱，但并不是为富不仁的那种。县政府召集他们到镇子上开会，意思是要他们这些绅士们捐钱捐物，他们现在要防的很多，日本人在别的地方为非作歹，但并没有打到这里来。现在能看到和听到的，就是邻近的村子有的已经受到了鹰嘴洼匪帮的光顾，现在不筹备护镇队确实不安稳了。

    夫人提出的要求他支持，正好在镇子上有几个老友都曾经开玩笑说，要和他当个儿女亲家，谁都知道他孟福的女儿长得是花容月貌，在古代那就是要当娘娘的。当娘娘自然是开玩笑，但他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可是真正地当成掌上明珠了。

    夫人给他说，你这女儿呀看上一个画师了，我给轰走了。他倒看得没那么严重，这才知道她突然这么着急提出给女儿找个人家的原由。也是呀，女大不中留。找个好人家嫁了，省得放在家里让人担心。

    这边的李凤山走的时候，小姐没有出来送。受夫人指使的孟千秋一直盯着他，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算松了口气。昨天晚上小姐和这个小子待在屋里，可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生怕这两个人干柴烈火地要是滚到了一起，自己到时候怎么办是好？好在他在外面听到，这小子自己走了，也算知趣。现在送走了，也算是了结心愿了。也难怪，小姐长得可真是一朵鲜花，自己这个半老头子都爱看嘛！

    李凤山从孟府出来，看着后面没人，才把翠儿偷偷塞给他的那张纸条拿出来看，上面是两行娟秀的小楷：

    愿作画笔握君手

    宁当点墨在丹青

    他把这张纸条看了又看，小心地叠好放在贴身的地方，心里第一次装了一个女人，一个同样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女人。

    有孟员外之称的孟福刚露了一点口风，来提亲的人就排上了队，各路人马拿着男方的八字庚帖，请了最好的媒婆登门。无论是孟福还是他的千金孟小月，都是没得挑的人尖尖呀！

    孟家两个兄弟也参与了进来，给meimei把关。最后，父母和两个哥哥都相中了金水县一个名门望族的后人，金汉民。金汉民的祖父中过清朝的举人，家里代代以读书为本。他的叔叔在省城为官，你的伯伯是国军的将领。他的父亲亦农亦商，靠着和伯伯的关系，做的都是军队的买卖。至于选中的这位夫婿，也是上了洋学堂以后，不愿意到部队就职，才在县城的学校当了老师。

    选择这样的一个家庭和夫婿，孟家人是花了很大心思的。好在有很大的备选资源，所以才能从中选出这样的人家来。他们也知道小月喜欢读书人，这样的家庭和夫婿，她应该是满意的。

    婚事遭到了小月的强烈反对，这倒是父母没有想到的。她提出了要嫁水磨村来的那个画师。性子急的二哥孟凯虎把手中的马鞭甩得啪啪响，说你看着伶俐得很，一脑子的浆子。两个嫂子也是好言相劝，可她就是不听。夫人一生气，说都是让你爹给惯坏了的，从今天起，你给我好好地待在家里，一个穷画像的来家里几天，你就想着嫁给他了，有没有羞耻？我孟家的门风还不能这样让你遭践！给金家传个话，让他们择日子娶亲，越快越好！

    夫人尽快把女儿往出嫁也是有原因的，怕夜长梦多，又怕小姐这边出了状况，还怕金家那么好的门第，让别人家的姑娘把位子给占了，那还不后悔死！

    李凤山回到家里，那眼睫毛都带着的喜悦让全家人给看了出来。经不住大家盘问，当然也是李凤山想跟家里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快乐，把与小姐的事给说了，当然省略了小姐赠诗一节，他怕成了哥嫂的笑柄。

    老两口都听呆了。李老先生是听说过孟福的，也听说过孟福的身上那些传奇和猜测。但要让自己家和他攀亲，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以他多年的经验和阅历，他知道这件事情可能只是儿子和那个女娃的想法，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又不想让儿子失望，说过几天他去镇子上打听一下，能搭上话，就是人家要多少彩礼，爹都给你娶！

    老爷子骑着自家的青犍骡子来到镇上。才发现外面的集市还在，依然是一、四、七逢集。以往随时可以出入的堡子都有了背着枪的护卫队，进入要严格盘查了。

    古老的乡村自然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不知道哪一代的祖先们用黄土夯起了几米厚的土墙，炮弹都打不透。围成一圈就称为“堡（读为部）子”。有钱的人都住在堡子里，堡子里住，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身份的象征。

    老爷子在集市上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需要打听的事情搞清楚了。他吃着一碗香喷喷的羊杂碎，听掌柜的给他讲：“这鹰嘴洼的土匪呀现在又开始到处抢了，堡子的护兵就站上了岗，出入都是要盘问的，就怕山上的土匪混进去。这护兵的饷钱都是堡子里的人掏的，孟员外出的最多。也有的人说，孟员外的千金八月十五出嫁，这一段时间可不能出乱子。”掌柜的指着一个耀武扬威的年轻人说，你看，那就是孟家的二少爷孟凯虎，人称孟虎，现在是护兵头子，人都叫他“孟总兵”。

    改莲问，那个李凤山就是你吧？肖子铭嗯了一声。改莲又问，你和小月最后成了没有？

    肖子铭说今天太晚了，改天给你继续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