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人心向背
程盛泉今晚没有到池塘边的房子去，就在家里待着。 肖家老大考了县上高考状元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已经在公社都成了新闻，何况一个小小的范家川。他在心里想肖家这个孩子可以呀，给肖子铭挣了这么大的脸面，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小凤这些年的心思全在继羽身上，这个大家都知道。原来以为等肖家大儿子高考完了回乡劳动以后，能把他们的事情办了是最好的。 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小凤怎么办？这个孩子虚岁都已经二十二了！在范家川这个年龄还没有嫁的，能看到的也就她和林家那个转转了，还有那个转弟，年龄也不小了。 他曾经私下和林之轩说过，把你那几个女儿的事都催一下，在村里都成了闲话核核了。 林之轩听到他“几个女儿”的说法，愣了一下又笑开了，那笑全是苦笑。 不是吗？三个女儿呢，还有个转弟也不小了，这个虽然姓程，但也是自己血缘上的女儿呀！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转转喜欢着公社的二婚书记；程小凤喜欢着肖家大儿子，还等着高考完了他就回乡劳动了，能把这事给办了...... 程盛泉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婆娘对小凤的反感和排斥，主要是因为小凤心里有继羽，而不是新岁。 他当然从心里对继羽考上大学是高兴的，但更多的想的还是小凤，那是他和大哥现在唯一的后代。 他也听到了一些人们的闲话，改莲在继羽考上大学以后已经放出风来，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他们家继羽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不可能娶一个农村女子当老婆。 他躺在炕上想心事，马玉秀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泼辣的婆娘还不忘揶揄他一句：“你家小凤的新女婿都考上状元了，你这小丈人也不去贺个喜去？” 程盛泉不理她的那一套，只顾在炕沿上叭唧着他的旱烟。新岁说妈也别这么埋汰我爹，我到继羽家凑个热闹去，状元一年才出一个，咱们这么小的地方出一个真是个稀奇事。 马玉秀看着儿子那欢快的样子，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在后面偷着骂了一句。程盛泉看着好笑，说你看你那样子，我觉得新岁这孩子就是对路，以后小凤和继羽不成，嫁给咱们新岁倒是正合适。 “哎哟，你们程家什么门户呢，大户人家！我们这穷家小舍地能配上程家大小姐呀？哦，再是人家状元郞挑剩的，我们也高攀不起呀！” 程盛泉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和她争，一个人出来到池塘的房子住去了。 小凤不再到肖家来，她每天到队里参加劳动的时候，也是成天不说一句话。她似乎正在经受着很大的痛苦，所有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一起劳动的人都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姑娘的变化，指指点点的人慢慢多了，这让她无所适从，更不知道自己心里的话从哪里说起。 改莲背着男人给继羽安顿过了，别往程小凤家里跑，咱们肖家是清白人家，就是以后娶她，也不是这么个跑法。 继羽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他跟着爹到队里干活，一直想找个机会和小凤说几句话，可小凤都是远远地躲开了。 这一天的傍晚放工以后，新岁一直把小凤跟到了程家院子。 小凤知道后面跟着人，从脚步声都听得出来，是范家新岁来了。 她并不反感范新岁，但也谈不上喜欢。对她来说，从孩子的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肖继羽，就是喜欢别人，又哪里来的时间嘛！ 她站在院子里头都不回，问范新岁：“你跟在我后面干什么呢？” 新岁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看你一天都没有个笑模样，改莲婶子的话我都听到了，继羽现在考了大学，咱高攀不上也合适着呢。在咱农村里找一个，也照样过日子!” 小凤心里一热，这是这些天来第一个主动给她说这话的人，虽然他说的话自己不太爱听。 她不图什么状元郎，她不图继羽以后能当什么大官，她心里已经把肖继羽这个名字存了多少年，她的心里一直装着这个人，即使在所有做的羞与人说的梦里，男的永远是肖继羽！ 但这个小伙子是一片好心，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她回过头向着他笑了一下说：“那我嫁给你行不？你要不？我家成份是什么你也知道。” 新岁看着她，倒让她很不自然起来。他从嘴里竟然往出挤出一句话来，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嫁我就娶！” 小凤突然被自己的这个随意一句话弄得面红耳赤，转过头说：“你赶紧回去，别站在我家院子，路上的人都看着呢。我才不嫁你，肖继羽我也不嫁，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丹青没事的时候就到肖家来，抱着敏政。合作和水寒把小家伙抱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就听着院子里都是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肖书记只要在家，总是把敏政抱在怀里逗着玩一会。敏政的爷爷沈照禄说，老肖呀，咱们两家有眼缘咧，干脆咱们就把亲戚再往近做一些，以后孩子们好称呼。 改莲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独到的见解。她半开玩笑地说，干脆让丹青把我认个干妈算了，继羽和双全是同学就像兄弟一样，称呼起来更顺口。 丹青正式把改莲拜了干妈，改莲按照乡里的规矩，给丹青送了一副碗筷。当丹青跪在地上叫“爹妈”的时候，一旁的沈先生看到，肖子铭的眼角竟然含着泪。 继羽给小凤写了几句话，托合作带给了小凤。合作为自己上次的泄密向大哥表示了道歉，说她可以向党中央保证，给小凤姐带信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继羽的信没头没脑地就几句话：以后多写信；后天我就要走了，你来送送我；我就是当了皇上，我还是我！ 小凤把这张薄薄的纸片捧在手里，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我的继羽呀，你让我说啥呢？这辈子就是嫁不了你，你有这份心意都够了！ 合作到家后把大哥叫了出来，一脸严肃的样子，说大哥你蹲下，我给你掏小凤姐的信。 继羽摸了一把她的小脑袋，顺从地蹲了下来。虽然说拿封回信不至于蹲下，但这个精灵古怪的meimei一直这样，他也习惯了。 合作趴在他的耳朵边说：“嗯！” “什么嗯？” 合作一本正经地说：“小凤姐的口信呀，就一个字：嗯！” 继羽一脸苦笑地看着她，迎接她的是一张写满了得意的小脸。 继羽要走了，人们都围着他看。他的身上已经不知道让人披了多少条红被面，在范家川，只有新婚才能有这个待遇。因为考大学如此待遇的，肖继羽是第一个。 林之轩前几天到了公社，公社主动出了一辆拖拉机来送继羽上县城，完了再搭车到省城。 人群把肖继羽团团围住，主人公披红挂绿的在里面特别显眼。改莲拉着儿子的手，眼泪刚刚擦掉又涌了一眼窝。 肖子铭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他不停地往门口张望，好像在等着什么。 程小凤从门口出现了，她在门口想进又不想进的样子，看得总是让人有些难受。 肖子铭突然喊了一声，这一声太大了，把院子里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继羽，小凤来了！” 没有人会想到平时稳重的肖书记会这样大声叫喊，都往门口看着。 肖子铭说：“小凤呐，这继羽都要去上学了，你也一天把架子端起来了。继羽要上学去，事多，你是个姑娘家，就多担待着。你给继羽有啥安顿的，都抓紧给说了。” 这口气分明是安顿未过门的儿媳妇呢，谁都听得出来。不知道是哪个先带的头，院子里竟然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 改莲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他们都是什么时候和程家这个女子串通好的？肖家父子这是铁了心要和自己对着干呀！ 你们怎么都不懂我的心呀！程小凤是什么身份你们不知道呀！你们这一对父子，真是把脸看得比命还重！ 继羽已经走到了小凤面前，两个人被围在中间，那个样子就像是一对即将举行婚礼的新人。 小凤拿出了两双鞋垫，一个枕套。上面都绣着鸳鸯。 这是她这几年给自己绣的嫁妆，她本来是准备着继羽娶自己的时候，洞房里用的，枕套是一对，一人一个。她今天带来的这一个，本来就是给继羽准备的。 小凤笑着，俊俏的脸上都是泪。她有一种预感，自己嫁不了继羽，可是一辈子有了这一刻，也值了！ 前天的傍晚，在地头上她遇到了肖家爸。准确地说，是肖家爸在那里等她。 肖家爸，肖家爸！她每次看到这个人的时候，都感到那么地踏实。在她很小的时候，mama就给自己说过，她和肖家爸有缘。她从来不怕肖家爸的那张脸，好像上一辈子就认识似的。 肖家爸只是给她说了几句话，那是一种吩咐的口气根本不容回话：“小凤，后天继羽就是走了，早饭间你来送他！把你的礼物带上，你可记住了，我肖家爷俩早都把你当成了我肖家的一口人，你要不来，就是要存心让我们肖家爷俩把脸丢在范家川！” 望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渐渐远去，这个无助的女子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老天爷呀，你让我到底怎么办才对呀！ 改莲看着被围在中间的两个年轻人，最让她生气的是，合作竟然牵着小凤的衣角，调皮地向她眨着眼睛。水寒站在哥哥的边上，帮着哥哥把身上披着的被面又紧了紧。 肖子铭和三个孩子此时完全站在了程小凤一边，改莲突然想找个地方哭上一场，她发现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自己竟然成了一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