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事态未卜
在三个被批斗的对象中，吃亏最多的是沈得文。这和他的性格有关，说话太直平时惹得人多。 但是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抓住一只羊薅毛吧，他们就想把程盛泉也给整治一下。 程盛泉的把柄少，虽然成份不好，但是人缘挺好的。后来范家叔侄把能想的辙都想完了，突然想到了一条完全可以把程盛泉整到半死的把柄来。 主意是范老四想出来的，他说这个地主的孝子贤孙太坏了，把咱们穷人家的后代都姓了他的姓，你们忘记了？ 这个发现让大家很是高兴，是呀，当时他们为了这个范新岁的孩子给程家顶了门的事闹得那么凶，村里大多数人都知道。 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事再抖露出来，既揭露了程家二地主的恶毒用心，又让范家川的人无话可说，那个效果该有多好！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在例行批斗的时候，突然把这个问题给揭了出来。 程家二地主自然不承认，口口声声说范家的后人当然姓范，怎么会姓程了？ 范老四一帮人当然十分生气，大家对两年前在新岁家里的那场吵架还记忆犹新。 马玉秀又站出来拿出一副泼妇骂街的姿势，说范老四永远是狗嘴里拉不出猪屎。 她的这话把批斗台上的沈先生都给惹笑了，下面的人都跟着笑。 她对范老四有一种刻骨的恨，也不知道她这句比喻从哪里搞来的。 范老四充分发挥好男不跟女斗的风格，也不和他恋战，一挥手，叫了他的子弟兵，吆喝着往范新岁家冲，那个由林之轩记礼、沈得文写了封皮的礼薄好多人都记得，只要把那个东西拿到手，把程盛泉搞成个方的圆的都由范家人说了算。 好多人都看到程盛泉的脸色变得惨白，马玉秀更是大声撒泼，可是这些都无法阻挡范老四领导的搜查队向着他家冲去。 留根已经两岁了，说话还不太真。他搂着马玉秀的脖子，看着奶奶撒泼的那个样子，把他逗得咯咯直笑。 小凤的肚子里又怀着一个，把个范老四更是气得不行。他们冲到了新岁家里，没用什么周折，就找到了那个礼簿。 找到礼薄的是范家的一个远房侄儿，当他举着那个罪证来到会场的时候，人们都为这个二地主捏了一把汗，铁证如山，一顿好打少不了的。 现在公社的工作组已经撤了回去，因为范家川的工作他们很放心。 范新科手里拿着收缴来的“罪证”，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肖子铭接过来也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程盛泉。 这个目不识丁的肖书记，在通过认真学习以后，也认了好多字，公社领导和县上领导都表扬过。 这个礼簿上面一看就是沈先生的笔迹，主人公的名字赫然写着“范留根”！ 人群sao动了，如同潮水一般，从前面传到了后面。 人们都知道了那个上面写着的内容，笑声和议论声越来越大，以至于肖子铭把桌子使劲拍了三次，才让这些心态各异的人们安静了下来。 范老大也看到了那个礼薄。他们什么时候竟然把这个东西都改了？他在心里暗暗思忖，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个脑筋呢，每一步都走在了范家人的前面？ 字确实是沈得文写的，这个字他认得。每年春节大半个范家川的门上的对联，都出于沈得文之手。礼薄是用红绳订的，范老大仔细看了一下，针眼都像是一次就弄成的。 他在人群里看了一眼沈得文。改礼簿至少参与了两个人，一个自然是沈得文，这个东西得他重新写一次，还有一个人应该就是程家这个二地主。 新岁和小凤没有那个脑筋，马玉秀好像还不识字。他纳闷的是，他们怎么会想到把这个东西给改了？ 这场闹剧让范老四和范新科大队长很失脸面，在好长时间里都成了人们的笑料。 程盛泉批斗后把他的牌子让新岁提着，他抱着留根，边走边用胡子扎着玩，好像不是从批斗场上下来，倒像是一个凯旋而归的英雄。 一家人回到家里后笑得前俯后仰的，谁也没有想到，当初林转转的一句提醒，竟然免去了今天的一场无妄之灾。 林之轩怕转转回村以后思想负担大，就让她多到小凤家去聊聊。还给她说了范新岁和小凤两口子让留根姓了程的事情。 在林转转的理解中，小凤和新岁的孩子姓什么关你范家屁事！但在小凤家聊天的时侯，她还是把这件事提了出来，当然说是爹有些担心。 林转转说话的意思自然是在嘲笑范家人，但是却给了程盛泉一些启示。 程盛泉是一个头脑很聪明的人，他把这件事情好好想了一个晚上，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他们两口子睡觉的时候就抱着留根，这让小两口睡了个好觉的同时，小凤的肚子很快又怀了一个。 程盛泉给马玉秀一说，马玉秀很是不以为然。在她看来，我们的孙子想姓什么都是我们的私事，范家人无权干涉。 程盛泉并不气馁，他给马玉秀一层层剥开了讲，最后把马玉秀也听出了一头冷汗。 “这是新岁的长子，范家找事很正常。新岁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以后咱孙子多了，让后面的哪个姓程都一样，为什么一定要把不疼的指头往磨眼里塞呢？” 最后一家人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反正留根还小，大家只是“留根留根”地叫，谁知道他到底姓个啥。 程盛泉说做就做，他找到沈先生，要求他把这个礼簿的封面再写一遍，名字改成“范留根”。 当时沈先生在心里是有些笑话他的，感觉他有些小题大作了，但还是照着他的要求给重新写了一个。 现在他终于佩服起这个绰号“二地主”的人了。聪明人就是聪明人，范家的这一群粗人，数脑袋黑压压一片，脑子和猪有什么区别？ 沈先生从心里是看不起范家人的，所以他看着范老大父子那个嘴脸，心里就直乐。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范老四和范新甲两个在人们的嘴里又成了很长时间的主角，弄得叔侄两个很没有面子。 肖水寒经常来到沈得文家，还是借书。后来他又迷上了写书法。 沈得文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却没有出来一个爱看书写字的，所以水寒刚一表露这个想法时，沈先生马上就充当了启蒙老师，在沈先生看来，如果这个“女婿”继承了自己的衣钵，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对于肖家老二这种不管不顾和沈得文走得近的事情，范新甲恨得牙直痒痒。 但是他对肖家这个老二还是有些忌惮的，尤其当他看到肖水寒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时，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少年在想什么。 但他能感觉到肖家老二对他的那种看不起。一想到这些，他就又坚定了一点，只有把肖子铭搞倒了，他家的老二自然就倒了。 他们叔侄在范家川人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人以后，就把精力放在如何弄倒肖子铭上面了。 如何把范志信和肖子铭两个挂上钩，是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 肖子铭和范志信有什么矛盾？肖子铭会不会把他给杀了还是怎么给处理了？如果真是他做的，又会把范志信弄到哪里呢？ 一个个问题让范家叔侄头都大了，但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他们秘密找了好多他们认为可靠的人，把当年范志信失踪的前前后后又过了一遍筛子。 时过境迁，已经过去了十四个年头。在人们碎片的拼凑中，仍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让他们高兴起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范家叔侄在后面调查范志信失踪的事，还是让好多人知道了。 林先生把这个消息偷偷告诉了肖子铭，并委婉地说，他们好像，我说的是好像昂，怀疑上你了。 肖子铭的内心是恐慌的，他送走了林先生后，一个人坐在炕沿上抽着旱烟。 水寒看着爹难受的样子，心里也很难受。他在外面隐约也听到了爹和林先生的对话，他就不明白，爹为什么会怕这些姓范的，换成自己，拿把铡刀把他们全剁了。 继羽倒是不知道这些事，因为没有人给他说。他回了省城，临走前，他的父亲肖子铭说了，他的终身大事还是由他自己掌握，怎么做，他们两个是农民，给他拿不了什么主意的。 继羽带着这样一个模糊的概念回了省城，从舍友的口中得知，那个他没有见过面的徐秘书长也出事了，被关起来了。 他在宿舍外面见到了孤独而无助的小徐姑娘。 他俩站在宿舍外面的树下，他把她抱在怀里，抚着她的后背。这个时候他才听到另一个惊人的消息，她的mama邓院长，也已经被带去问了话。 她现在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一样，是那么地可怜。 继羽从那一刻起，心里有了一个决定，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这个女孩子他都要保护，一辈子。 邓院长也让人在医院里贴了大字报，主要说她走的是黑专家路线。继羽没有想到自己会与这个本来八杆子打不着的院领导会有了某种联系，而这种联系当然是来自于徐云茹。 在徐云茹的理解中，继羽就是一个为人诚实一心扑在学习上的人，这也正是她对他一往情深的原因。她没有想到，这个本来听说她家家境与自己差距很大时犹豫不决的男孩子，在她的父母出了这种状况时，反而坚决地和她站了一起。 她是不幸的，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把她的父母都卷了进去；但她又是幸运的，在这最特殊的时期，有她的心爱的人陪伴着她！ 他们总是绕开别人到外面去，因为在这个大院里认识她的人太多，人们总是免不了看到她的身影指指点点。于是隔壁的一个学校就是他们经常去的地方，那个有个小树林，他们坐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说着一些实际或者不实际的话，做着一些热恋中的人们经常做的亲密动作。 她的情况还不是很糟糕，毕竟她父亲的事情还没有一个定论，只是被隔离了；她的母亲还是院长，至于以后，谁也说不清楚会是什么结果。 徐云茹喜欢躺在继羽的腿上，看着白云在天上变幻成各种模样。有时候她会用一种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心理问继羽：“你亲过小凤吗？” 她没有见过小凤，但她知道，小凤应该就是继羽的初恋，她喜欢看着继羽涨红了脸，一个劲地辩解。这个时候，她都会用手掐着他的胳膊，看着他求饶才行。 哥哥她也不怎么见到了，一天忙得不着家。她现在cao心的是继羽的组织关系问题，大学毕业的时候，继羽的入党问题还没有解决，在她看来，这个事最好还是解决了，本来想着让爸爸过问一下的，现在倒好，一直在她心里是主心骨的爸爸，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