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大仇得报
当范家川全体村民开会，正式通知说是伟大的副统帅坐着飞机叛逃摔死的消息时，离范大队长从公社回来已经大半个月了。 其实消息早已经传开了，这次会议只是正式以官方的名义通知了下来，在老百姓的心里不亚于扔了一颗*。 副统帅那是多大的官呀！我的妈！川里的人说到这个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惊叹一声。 没有人具体安排，每个家庭的掌柜的都以最快速度把家里墙上贴的这位大人物的画像取了下来，这个季节还没有烧炕，人们在做饭的时候顺手就给扔到灶膛了。 川里召开了批判会，把那些“老运动员”们集合起来又站成一溜，接受革命群众的批判。 程盛泉、沈先生几个就像那些业务娴熟的演员，不用招呼就自己上了台子。牌子都是自带的，程盛泉的牌子一直都是新岁给提着，留根和顺根看着爷爷，流着涎水笑着。他们还以为自己的爷爷就是厉害，每次都上台子。 至于副统帅的底细和过往，现在已经都挖到祖坟里。根据范大队长的传达精神，其实呀，我们敬爱的红太阳早就知道，副统帅一直对红太阳怀有异心。 人们绝对不怀疑红太阳的决断，口号喊得震天响。好多老年人都说，这么大的官还做这样的事，到外国能让你当这么高的官？你看像我们，在范家川连个小队长都没有当过嘛，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沈照禄低着头在笑，这一个细节没有躲过范新甲的眼睛。范新甲说你笑什么，站出来！ 范新甲和沈照禄因为观音像的事，两个人现在都窝了一肚子火。 范新甲倒是在一个公开的全村会议上，就夜闯沈家的事做了检讨。这面子也算被驳了一次，这下总算找到机会了。 “你沈照禄就是土匪，只不过一直没有把你的底细吃准，你给大家说，你笑什么，你到底笑什么！” 沈照禄说：“我高兴呀，坏人摔死了，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哭吗？” 前面站着的人都在那里笑，后面的人一打听清楚内容后，又掀起了另一波的笑声来。 范新甲没有占到便宜，眼睛翻腾了几下，说那就沈得文你站出来，你读的歪书多，你得检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得说几句，谁让你是国民党的三青团！ 沈先生说：“上面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真是事先一点都不知道，”他的话让下面的革命群众笑声给打断了。 “再说了，你范新甲也听说了，早在一两年前我就说过，那个人长着一脸jian臣相，你们不是还打算斗我呢，这事是应该给我记功还是记过？” 关于沈先生说副统帅长着jian臣相的事，范家川人大多都听说过。这么看来，沈先生未卜先知，还斗人家什么？ 批斗会在口号声中结束了。这几年，村里是早请示晚汇报的，最高指示不过夜，还有那个小戏台上，忠字舞跳得也很起劲。人们在田间地头磨洋工，回来跳舞倒还有工分可挣。 副统帅毕竟离老百姓的生活太遥远，说了几天也就没有了新鲜劲。只有沈先生林先生和程盛泉几个，有时候聚在一起了，还偷偷说一些在老百姓看来就像天上的事。 亲密战友摔死了，开国元勋死的死了，下放的下放了，别看范家川山高皇帝远，那个贴墙上那个扔灶膛，老百姓心里都清楚着呢。谁谁谁上去喽，谁谁谁，哎呀，就那个谁么，整下去喽！ “国家这是要出事呢！”沈得文咬着烟嘴说。 其他几个人一般都是听他说，大家只是听。有时候肖子铭也会来坐在一起，听他们说。偶尔也会说上两句，他基本上是赞同沈先生说话内容的。 能出什么大事呢？但是国家就是有点乱了，这个稍有些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可是乱到什么程度呢？没有人敢说。 范家川的人也就说说而已，但是在金沿县，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等到这个消息三四天传到范家川的时候，人们比听到副统帅从飞机上摔下来更加惊讶。 县革委会主任白宪魁是从被窝里被带走的。本来早上还有一个会，县上的革命群众也分成了两个派别，说好今天上午在县城中心的转转商店门口由他出面做工作的。 有人敲门。白主任从被窝里伸出头，还在想这是谁呀，不知道我这几天睡得迟，这么早就来打扰？ “谁？”白主任虽然烦燥但仍不失威严。 “地区的，开门！” 白主任不由得心里一紧，他们这么早来做什么？但还是马上下了床去给开门。 门口涌进来的三个人站在他的面前，一个人问：“你是白宪魁？” “是！” “带走！” 白主任说让我把衣服穿上，你们这是做什么？总不能让我光着膀子出去吧？ 白宪魁倒没有太多的慌乱，在今天这个环境下，他心里清楚，自己能把别人整下台去，也就会有人把自己整下去，至于能不能再翻身，那就看造化了。 他出来以后才发现门口还站着革委会的两个副主任，范志和说：“白主任，我来送送你。” 白宪魁说：“范主任，你是来送我，还是来看我笑话的？” 范副主任说，都算吧，你当年用什么手段把苗县长弄到河西监狱，你应该清楚。不过也好，到哪里你也可以想一想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白主任说，看来有的人给我说的话是对的，你这个人不但心狠，还能装。 范志和只是笑着不吱声。当年舍帅保将，帅是舍了，将也确实保下来了，仇是报了，可是帅又在哪里？帅是把命都给舍喽！ 范志和硬忍着没有让自己的眼泪在白宪魁面前流下来。回到自己的宿舍后，他把头捂在被子里，哭出了自己的一肚子心酸。 我得给春娃上个坟去！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升了起来，他决定尽快把这个事情给办了。他想告诉春娃，春娃呀，我的好兄弟，我终于把害你的人给整倒了！ 范志和知道，估计白宪魁这辈子活着出不了监狱的大门了。 副统帅出事以后，白主任也组织了大规模的群众批判活动。只是辛苦中的白主任没有想到，他后面紧跟着的范副主任一天想着把他这个革委会主任给整倒，就和红太阳没有想到副统帅有一天会向自己下手一样。 曾经无限风光的副统帅没有想到，因为他的这一摔，又连累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有些人是活该，谁让他们紧跟副统帅的步伐，紧抱副统帅的大腿？可是有些人就倒霉了，死的时候都骂副统帅，十万八千里的，把自己都给牵连进去了。 其实道理很简单，在今天只要和政治挂上钩，白的说成黑的并不奇怪，何况有时候连个好点的理由都不需要，就看当权的想不想往你身上靠。 范志和从副统帅出事看到了他需要的东西。从上到下要挖副统帅的根子。他很清楚，还有谁想整倒白宪魁。 他需要让白宪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给春娃报这深仇大恨，是他逼死了春娃；有的人需要的是白宪魁屁股下面的位置。 虽然原因不同，但并不妨碍他们因为同一个目标而成为朋友。 当范志和向另一个副主任乔可功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时，乔可功大张的嘴巴完全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他不得不佩服范志和的判断准确，也不得不佩服这个人胆量真大。 两个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人都不用遮遮掩掩，范志和负责整理白宪魁是副统帅路线干将的证据，乔可功负责向地区打电话写信举报，他有个过硬的关系在上面，范志和知道如何把每一个棋子用到地方。 事情完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着。这一天早上的群众大会由乔可功出面，虽然他现在还不是革委会主任。 范副主任安排给自己开车的司机，说你给我搞一些麻纸，就是给先人烧纸的那种，对对，多买些。再到你老家找个印冥币的模子，记着，给谁都不要说了。 这一天晚上范志和喝着酒印着冥币，眼泪流到脸上他也不擦，任由他们流着，滴到酒杯里。 第二天的夜里，范副主任让司机把他送到范家川的一个岔口上，说你先把车开到避开人的地方，一个小时后，在这个地方接我。 范志和跪在春娃的坟头，再一次让眼泪就那样肆意地流着。春娃，我的好兄弟！我来了，你虽然死了却把人活成了，我虽然活着，却成了范家川的鬼！ 范老五跪在坟前，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却又不能出声。他多想像村里的那些婆娘一样，挥洒着所有的眼泪鼻涕，甚至不无夸张的那种。 他给坟头又压了两张黄裱。当他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本想着回家看一眼三个孩子，却还是忍住了。 消息是村里的拖拉机手范新甲从金沿回来给大家说的。 “哎呀，你们不知道，金沿的那个大县长换了，”范新甲叫不习惯革委会主任，称着大县长。 “就是打倒了苗县长的那个姓白的，也被整倒了。他是反革命，搞不好得枪毙。” 范新甲现在开着拖拉机，走哪都方便。对他来说，每天给大家通报一些最新的消息，是很有面子的。 苗家人也听到消息，他们对范新甲的话向来不太信。当他们确认这事属实后，苗家人决定选个时辰给他去上坟，毕竟大仇报了。 人们惊讶的不是白胖子的倒台，他们对一点不感兴趣，比他大的人物都见天倒着呢。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白胖子是咱川里的范老五整倒的。 这个人那得有多毒呀，用完一个就弄倒一个。只是这次人们都听说了，虽然他把白胖子整倒了，但接白胖子位置的却不是他。 苗家人来到苗春娃坟前的时候，最感到奇怪的是，已经有人来上过坟了，足迹都是新鲜的。苗家有个羊倌，看脚印有一手。 他准确地推断出这个人来的大致时间和脚的大小。黄裱还在坟头压着，随着风呼呼作响。 范老五？苗家兄弟几乎同时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