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为谁而活？
和往常一样，杨小强依然早早地收拾完家务，静候在那里，等待着女友梁涵韵的消息。 他和梁涵韵已经相处一年了，一年来，是开心也好是伤感也好，是成功也好是失败也好，他都与梁涵韵并肩在一起，不曾分开。 即使在偏僻的楼房里打着地铺，即使挺着生病的身子到处借钱，即使背负着女友“败扯”的一身债务，他也从未和女友生过二心。 女友愧疚于他的付出，总是喃喃道：“你不能少爱我一点儿？” “不能，”杨小强总是重重地点头，“爱，就是要全身心的付出。我爱你，所以我变着法子对你好。” “可我做不到对你那么好，我还有很多事……” “我知道你不幽默，甚至不懂得如何去爱，但你即使是块冰，我火热的心也能把你给化了……” 梁涵韵无语，她愧疚男友的实在是太多了。但她有她心底的秘密，这个秘密是不能让小强知道的。 生活就这样地持续了好久，似乎也还要就这样子地持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 “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他的女友突然间联系不到，无论他多么焦急，打多少电话，可就是没有女友的电话。 好几天过去了，是生是死？ 杨小强望着女友的书桌发呆，书桌上还放着他的一封信，一封等待女友回来阅读的信。 信是这样写的： “爱你 怎么去爱你，本来是我要用下半辈子去专研的重要课题之一。 我常常想怎么才是爱你。 在我高兴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与你分享； 在我生气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与你倾诉，却担心我的坏心情影响了你； 当你开心的时候我也感到世界的美好； 当你心不在焉时担心你是否遇到难题； 想着你的每一个好，和你生气却常常忘记你的糟糕； 爱你所爱的人，憎恨一切扰乱你好心情的人； 常常在影视剧里看到你的影子，懒惰的，惬意的，深思熟虑的，执拗的，执著的，无忧无虑的，孩子气的…… 一想到我的人生有你陪伴，就不害怕前方出现任何危难； 你是我的爱人，我的宝贝，我的女神； 你撑起我精神的支柱。 我是爱你的 可是你不爱我 你说：关心的电话限制了你的自由； 你的人生充满探索，可是你想独自前行，不需要有我； 我对你的爱太多，而你不想带着太多的爱出发； 你独自欢乐，独自悲伤，独自看日出日落； 我成了你不该出现的负担，拖住你轻快的步伐。 于是，我痛苦着，迷茫着，原来，我们的爱不同。 我的爱因为有你才完整，你的爱因为我画蛇添足。 所以我决定用你的方式爱你，因为爱你。 ” 可是现在，他的女友，可能再也不会看他留给她的信了。 女人是很决绝的，尤其是当她决心离开这个男人的时候。 翻开手机，里面充满了他发给女友的短信，他含着泪水，读了读这两天的短信： “前天12：19梁涵韵，收到速回家中电话 前天15：52涵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怎样，给我打个电话，我很担心你。我很担心你，我很担心你，我很担心你我很担心你我很担心你 前天15：59涵韵，你啥时候回来，我想你。 前天16：13涵韵，求求你快回来，我担心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快给我打电话。 前天16：19涵韵，如果咱们真有心电感应的话，求求你快开机，有什么事告诉我，说明白好吗？ 前天16：22是不是有人胁迫你，涵韵你快回答，我有些害怕了，我怕失去你，我真的特别特别珍惜这段感情，特别特别珍惜你。 前天17：42涵韵，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我很害怕，怕你做了什么坏事，可是你胆子那么小，能做什么啊，真犯错了，赶快回头，千万不要更错了，快给我打电话，求求你，快点 前天20：41涵韵我求求你快接电话 前天21：53涵韵，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爱你，你快回来。 前天22：46涵韵，我今天听到一句话：有你才幸福。我从打地铺开始和你在一起，过到今天的幸福生活，一切来之不易，要珍惜。不论如何，先给我打个电话。 昨天0：46涵韵，我明天就去报警，一定找到你。 昨天8：05涵韵，难道我在你心中一点地位都没有吗？你究竟有什么事想不开啊，涵韵你真忍心扔下我吗？ 昨天9：32涵韵，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只要我知道你人是平安的，我就能很高兴，只要留一条命，我就能陪着你，我求你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千万不要。我很担心你被害，我又怕你想不开做傻事，我不在你身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直担心，一直担心，我很想你我很惦记你我很担心你，求求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昨天12：27涵韵，我好想你，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做错事，但是我相信即使你做了也一定是被人挟迫的。涵韵，你真的不要我们这份感情了吗。 昨天18：07涵韵，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看到这些信息，但是我只能这样感觉咱们还在一起，我不相信你是坏人，前几天你还神采飞扬的让我听你讲单位的事情，你对我说任何时候都要有做好人做好事的观念，能说出这话的人是不会做坏事的，你曾对我说你永远不会做对不起国家和人民的事，如果有坏人威胁你，你一定要早说，我等着你。 昨天18：21涵韵，我想你，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可是我必须挺着，尤其是我不能让我mama知道，她还一直惦记着咱俩的婚事呢，沉浸在她将来的天伦之乐，我要让mama天天开心，可是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你快给我打电话，快点，我真的害怕了，你不会做傻事的。 昨天19：41涵韵，我好想你，我要坚持不住了，我求求不论谁看梁涵韵手机，让我听听他的声音，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今天0：08涵韵，实在睡不着，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快点让我知道你的消息，我等着你回来。 ” 这一夜，杨小强再也睡不着了。 他想着和梁涵韵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起吃烧烤，一起去野营，一起去唱歌，一起去玩。她陪着他，让他感觉是无比的幸福。可是两天了，没有梁涵韵的任何消息，他很想她，他很担心她。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女友就像着了魔一样爱情都不要了。他不明白女友到底做了什么 他每天不停打电话，幻想梁涵韵忽然拿起电话对他说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场误会，她就快回来了，他幻想一开门就看到女友，梁涵韵就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到吃饭的时候，他根本一口吃不下，他日夜不停打梁涵韵的电话，他很痛苦。 可是整个晚上，他依然没有女友梁涵韵的任何消息。 他不断地反思着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到底哪里对不起女朋友？无数次的反思告诉他，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就只有一点：事业不成功。 是啊，事业不成功，这是多少女人离开男人的理由，梁涵韵，真的是因为自己事业不成功而离开自己的吗？ 尽管他多次听到梁涵韵抱怨他没出息，挣钱少，前途渺茫，可是他依然不相信自己心爱的女人会因为自己事业不好而抛弃自己。 他认为爱是最重要的。何况即便是事业，他也已经尽了力的啊。 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没有深厚的背景，事业上也就没有了家庭依靠，只能凭借自己。 父亲是在他考进政府事业编的时候死的，这个事实真实得虚幻。 在杨小强的记忆中，父亲一直是个很壮实的农民，一袋一百多斤的麦子他可以很轻松地扛上扛下。 他的父亲是死于心肌梗塞。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致死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连听父亲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杨小强知道，父亲怨他。 他没有按照父亲的打算，高中读完就去打工赚钱。他坚持读了大学。 大学的学费，是压垮父亲的第一捆稻草。 六千元的学费，换来的是父亲的一顿暴打。而后便是父亲整晚整晚地牙疼，一直疼得他睡不着觉，在场上乱跑。 就这样的，他的父亲拔掉了所有的牙，因为他已经疼得不知道哪好哪哪坏了。 一想到这儿，杨小强就浑身抽搐，就像女友突然消失了自己的浑身抽搐一样。 为了将来，杨小强已经拼了。 大学四年，杨小强一向起床很晚，因为这样可以不用吃早饭，省下早饭钱。 但是很不幸，杨小强的大学学习一直拔不了尖，奖学金与他无缘；而更不幸的，是他连减免学杂费的机会都没有。那么多家里比他还穷的，有父母生病的，有父母离婚家境艰难的，有父母欠债揭不开锅的，杨小强能跟他们争吗？ 于是杨小强又成了什么优惠政策都不享受的穷苦边缘人。 每年的寒暑假，杨小强都在外面做兼职，其实说白了，除了发发传单，到酒店里端盘子洗碗，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不是美女，甚至不是女的，他班上的美女当礼仪模特一天的收入，顶得了他在酒店刷十天盘子。 他也不是帅哥，班上的帅哥做了家教，一小时的薪水顶他一天。 他只是个普通人。 长相普通。 家境普通。 连学历素质都很普通。 大学生，早就是眼高手低的代名词了。 没有人会因为你的学历而给你优厚的待遇。 即使是在婚姻市场，有房有车也远比研究生学历有价值，又遑论本科生了。 社会就是这么现实， 现实得让你无语。 正如《沧浪之水》里说：“尊严不能建筑在一种空洞的骄傲之上。世界就是这样冷漠，甚至说无耻。” 除非， 除非他能用这个本科学历做幸福生活的敲门砖。 可他的幸福生活在哪里呢？ 在最最黑暗无助的那段日子里，杨小强反复翻看巴菲特的信条——永远坚持价值投资。他记得对这信条是这样解释的： “ 不管在任何时代， 任何社会、任何经济环境下， 投机的风险永远要大于投资， 也许从短期来看， 一次投机也许会让你获利很多， 但是从长远来看， 任何一次投机都会造成全盘皆输， 但投资不一样， 投资是只要你坚持物有所值， 最终它会增值并硕果累累。 ” 杨小强是一个喜欢用逆向思维的人，从这段话中，他看出的并不是马上去开公司去创业，因为在没钱没势没经验的前提下，直接开公司，多少带有些投机的味道；他看到的是去寻找一个价值投资的途径，去坚持你的物有所值。 而当时他的物有所值就是，依靠本科学历这个基础，去参加公务员考试，从而进入政府部门。 这是真正的价值投资。 真正的一点光。 于是大学毕业前，杨小强就参加了公务员考试，而在这期间，他又接触到了他的幸福——梁涵韵。 他与梁涵韵是考公务员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他刚好到梁涵韵所在的大学图书馆里查找资料，午饭的时候偶然遇到了梁涵韵。 那一刻，杨小强的心都醉了。 而公务员考试的成绩又出奇得好，这让当时的梁涵韵很佩服他，觉得他能学习会学习，是个又能力有前途的有志青年。 杨小强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这次公务员笔试通过了，面试却没通过。 父亲大病一场。 杨小强也难过，可是没办法。 笔试他是第三名，而媒体只关注第一名的录不录取。 他没有第一名的光环。 第四名的录取了，他认了。 第十名的录取了，他忍了。 第十五名的录取了，他还得从。 第三名的杨小强没有录取公务员，而第十五名的她录取了公务员，这件事尽管对杨小强有刺激，却刺激不大。因为他总觉得，人都是有欲望的，既然有欲望，就难免会有私心，你想找一个完全没有潜规则完全没有黑暗面的地方，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欲望和私心存在，但是这种潜规则和黑暗面绝对不是主流，也绝对见不得光，迟早有一天，它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让杨小强欣喜的，是梁涵韵并不介意这次他的公务员考试失利，反而不断地安慰他，鼓励他继续加油，并愿意做他的女友。 于是杨小强痛苦几天后，又重新振作起来，一边和女友谈恋爱，一边发奋读书复习。 一年的甜蜜恋爱，一年的辛勤付出，等来的确是第二年申论考试出奇的难。杨小强笔试只得了第九名，比上次的还遭。 女友没说什么，但杨小强感觉她对自己越来越冷。 他拼命地在感情上进行弥补，每天为梁涵韵想这想那，做这做那，全力以赴地扮演好男朋友的角色。为了给梁涵韵稳定的生活，他决心以笔试第九名的成绩在政府争取一个全额事业编的机会，尽管公务员已经没戏了，但有一个事业编的工作也还行吧。 他当然知道，女友非但希望他考上公务员，而且希望他去很热门的部门担任重要岗位的公务员，但是现实就是这么冷漠残酷，不是杨小强想称心如意就能称心如意的，如果放弃了这次进事业编的机会，说不定下一年会更糟糕。 实际上，杨小强有的选吗？ 他没的选。 毕竟是穷苦家庭，非但不能向家里要钱，每月还得给家里拿钱，稚嫩的肩膀必须撑起家庭的重担。 而为了多赚钱，兼职是远远不够的，必须专职工作。这工作，要么进政府，要么打工。 政府怎么都比打工的公司强。 至少，它工资按月按时发。 而工资，是杨小强这种苦寒家庭的救命稻草。 也是日后投资理财的本金。 尽管在梁涵韵的眼里，杨小强没考上公务员就意味着升迁的机会少，最糟糕的结果是一辈子就只是个办事的科员。可对杨小强来说，这科员有可以每月给父母的钱啊，就冲这一点就比打工强得多。 从杨小强作出以事业编的身份进入政府部门的决定开始，女友梁涵韵就与他争吵不断。他知道女友是希望自己事业蒸蒸日上，谁不希望自己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啊，但人活着首先得解决吃饭的问题，其次是解决家人的吃饭问题，事业编也能让自己和父母吃得好，如果再参加一次公务员考试，钱从哪里来，而且即便再考，就一定能考得好吗？ 所以在女友的反对中，杨小强坦然地接受了全额事业编的结果，也坦然走进了政府。 他走进政府后才一个星期，父亲就死了，死于心肌梗塞。 父亲是到城里打工赚钱的时候死的，把22箱每箱60斤重的地板扛上八楼，赚了200元钱。这200元钱，是父亲最后的收入。 杨小强不明白，父亲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辛劳工作了一辈子，为什么总也富不起来？一辈子受穷受苦被人看不起。 在这件事情上，杨小强是对官员有抱怨的，他觉得肯定有些官员没有履职尽责，或者说没有对人民负起责任，否则为什么无法确保公平正义，让像他父亲这样的千千万万的穷苦百姓多赚一些，而让那些投机倒把不劳而获的房地产商富二代们少赚一些呢？ 如果某日他能为官，定要为人民做些事，定要对得起党。 带着这个信念他走进了官场，走进这个黄土地上的农民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神奇之地。 而他在这片神奇之地上待得还没有两月，女友就突然消失了，音信杳无。 杨小强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什么总是在惩罚他，或者说是，在惩罚穷人。 这两天，女友的联系不上，让他心中痛苦得一度产生了幻觉，甚至让他怀疑了他人生的意义，他到底是为谁而活的？为了爸爸，为了mama，为了梁涵韵，还是为谁？有他自己吗，他自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