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荣誉光环与心结

    因为大哥大嫂几天来没白天没黑夜的陪护小俊楠住院，肖求才安排他们今晚回自己家里去住，并叫他们明天早上早点赶回去，说他们出来几天耽误农活不算，主要是怕家里的老娘担心。【】大哥大嫂听弟弟这样说，也就听他的安排，坐上公交车走了。就在他们刚走出医院不久，十八岁的婷婷和同龄的俊俊买了一些零食和水果一同来到井冈山一附院看望肖求才一家三口。婷婷一进病房看见爸爸和阿姨瘦多了也黑多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当时不忍心直接说出来，也没有表现出异样的神态，她一边把水果递给阿姨一边关切的问；“阿姨，弟弟没事吧？”

    肖求才和小花看他们两个小孩子这么晚来医院看他们，很高兴也很欣慰。小花连说两声：“没事了，没事了，你弟弟刚刚睡着。你们还真懂事，都来看弟弟，谢谢你们了。”

    肖求才站起来找凳子招呼他们兄妹两坐下，他一边搬凳子一边说：“婷婷，俊俊过来坐。”然后他又问婷婷：“婷婷是不是你姑姑告诉你弟弟在住院的？”

    俊俊抢着回答说：“我妈才没有告诉我们呢，我今晚过来也没有告诉她，舅舅，你知道吗？我们是在今晚的井冈山新闻电视节目上看见你们的报道，才知道弟弟生病住院，也知道舅舅原来是抗震救灾的英雄的，这不，我跟婷婷约好一起来看你们。”

    肖求才开玩笑回答说：“听你这么说，舅舅上电视成名人了？”

    婷婷抢着回答说：“是啊，是啊，我爸都成英雄人物了，爸，你出名了，老帅了。”

    “是吗？老爸老啰，还帅吗？”肖求才有点苦笑的神态说。

    婷婷递给她爸一个刚洗好的苹果说：“那当然帅，我爸是谁呀，英雄哎，什么时候都不老，来，爸，你吃苹果。”

    由于小俊楠刚刚睡着，所以他们谈话不能大声说，也没有说太多，因为婷婷和俊俊刚刚高考完，求才夫妇自然要关心询问他们高考方面的事情。他们俩都说还行，说到时分数下来之后再告诉他们，婷婷报考的是文艺类学校，俊俊报考的是理工类学校。肖求才看到女儿和外甥都有希望上大学，心里感到很安慰。然而，肖求才不知是因为儿子生病住院还是近一个月来，到四川抗震救灾的辛劳，他的笑脸没有以前那种开朗和轻松，精神面貌似乎带着一些忧郁和憔悴。因为儿子需要休息睡觉，同时他不想耽误婷婷和俊俊休息，他吩咐婷婷和俊俊早点回去。

    婷婷他们要走了，肖求才把他们送下楼，婷婷看爸爸满脸憔悴，刚才当着小花阿姨的面她不方便说太多的话，在楼梯口，走在前面的婷婷心疼的对她爸说：“爸爸，看你又瘦又黑的，满脸憔悴，是不是很累？弟弟的病好些了，你也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保重自己。”

    求才听女儿这么关心自己，他赶紧回答说：“没事，爸没事的啊，你不用担心，爸可能是cao心累的，等你弟弟出院了就好了，你放心吧，啊，没事，放心。”

    他反复对女儿说没事，没事，叫她放心，可见他不想让女儿为他担心。婷婷在前面走着，刚一下楼来，她突然转身挽着她爸的手臂，把自己的头靠在她爸的肩膀上，像是安慰她爸又像是女儿在爸面前撒娇。肖求才看女儿对他如此亲密，心里非常感动。他摸摸婷婷的头，故意逗女儿说；“都十八的大姑娘了，不小了，还撒娇啊。”

    婷婷对着她爸的耳朵悄悄的说：“爸，这么久见不到你，我想你了。”接着她又轻声耳语说：“mama也关心你们，真的。”

    肖求才听女儿提到前妻雅丽，心里并不好受，鼻子都有点酸酸的，他深深的叹口气，声音带着伤感说：“唉，你替我谢谢她吧，现在我都这样了，也帮不上她什么。”

    肖求才这句话弄得婷婷摸不着头脑，心想：“你都啥样了，不是抗震救灾英雄么？再说我mama又不需要你帮她什么，干嘛这样说？”她觉得爸爸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肖求才毫无顾忌说出这句话，让俊俊也听到了。

    俊俊插嘴说：“舅舅你怎么了？你义务救灾，帮助了很多灾民，已经是英雄了，都成为我们井冈山市的名人了。”俊俊看舅舅的情绪有些低落，想开开舅舅的玩笑，他又说：“不过，舅舅，你可要注意形象哦，不能老是这么胡子粗，头发长的。”

    婷婷听俊俊这样说，也想逗逗爸爸开心，她跟她爸开玩笑说：“是啊，爸，我知道你是太累了，也没空打理自己，你要是打扮打扮还是老帅老帅的。”

    求才似乎有自己的心事，他没有兴致和孩子们开玩笑，只是催促他们赶紧回家去，吩咐他们路上注意安全，不过他突然想起来他们放假了，可以帮助红桃做生意，于是他建议他们去批发部帮助俊俊她mama做生意，两个孩子都痛快答应了。他送走孩子们出了医院大院门口，没有直接上楼去儿子的病房，而是在院子里走了走，想着自己的心事，但他觉得一时也理不清什么头绪，所以没多久又上楼了。总之，肖求才从那晚开始，虽说儿子的病情好些了，自己却心事重重的睡不着觉。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钟，小俊楠的主治医生和医院的几位领导都来给小俊楠复查，大家都非常关心和重视小俊楠的病情，领导们当场为小俊楠做了临时安排，说是要把小俊楠安排到特护病房。肖求才夫妇以为儿子的病情还是很严重，满腹疑问，忙问儿子的病况。领导们都说他儿子的病情已经没事了，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又说这是医院的安排和照顾，不用他们出额外的费用，就这样，小俊楠被安排到了特护房，一间特大单间病房。

    听说儿子没事了，只是观察两天便可以出院，肖求才夫妇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几天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谁料，不到半小时之后，医院的那几位领导又来到小俊楠的病房，跟着，市委市政府几位领导也来了，他们代表市政府来看望慰问他们一家人。以前肖求才在市委上班，都认识那几位老领导，领导们除了带来了水果，鲜花，还领来了江西台电视台记者，原来领导们看了昨天的电视新闻报道，都赶来慰问抗震救灾英雄肖求才，还特意邀请江西台电视台记者过来做电视报道节目。

    领导们一一和肖求才握过手之后，都先后讲了一些客套话，然后市委书记对着江西电视台记者的镜头讲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意思是表扬肖求才义务抗震救灾的无私精神，还呼吁全市人们向肖求才同志学习，呼吁大家向灾区踊跃捐款捐物，领导的讲话迎来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记者又要求肖求才讲话，肖求才摆摆手不愿意多说话，只是客客气气说感谢市委领导，感谢市政府之类的应酬话。井冈山电视台的摄影机对着肖求才一家三口拍了合影，女记者还表扬了小俊楠也是小英雄，小俊楠高兴坏了，完全忘记自己还在医院住院，在那里又蹦又跳的，小花也显得非常兴奋和激动，记者问什么她都积极回答。接着，小花还跟记者说肖求才的大侄子肖雄现在还在她的四川老家帮助灾区重建家园，又告诉他们自己的meimei三花是中学老师，因为保护学生及时离开教室而受了重伤，一只腿都截肢了，说到这里，小花禁不住激动的流泪了。记者告诉她说，江西电视台已经派了记者正在那边寻找肖求才的侄子肖雄，还安慰她说如果找到肖雄就可以找到她的meimei。小花听了连声说感谢记者同志。

    肖求才是个低调的人，本来不想多说话，但在这种场合之下，加上领导和电视台记者一定要求他说话，他不得不配合领导，配合电视台，应酬着讲话，他再次说；“感谢各位领导教育，领导有方，其实我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并不是什么英雄。。。。。。”他的讲话又迎来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看得出，场面非常的热闹和激动人心。

    肖求才曾今在市委和县委上过几年班，也就是说他曾今在官场上混了几年，今天这些官场上的文章和内涵，他是非常清楚的，所以面对这样的荣誉和光环，他内心很平静，也比较冷静对待，并没有那种虚伪的荣誉感。

    送走领导和记者之后，他平静的对小花说：“小花，你不用这么激动，好不好？这些都是官场文章，懂吗？”

    小花哪里懂得那么多，她只知道老公是市委领导表扬的英雄，上了井冈山的电视新闻，又要上江西台电视新闻，市委最高领导都来看望他们，成为井冈山市的明星了，这是人人能摊上的好事吗？

    就在肖求才夫妇送走了市委领导和电视台记者十多分钟之后，刚要准备休息一下，不料，又先后来了各大报社的记者，接着学校也派来了老师和学生代表，还有各企事业代表，都来看望他们一家三口以及向肖求才学习，小小的病房拥挤得水泄不通。肖求才陪着僵硬的笑脸应酬着，他真的觉得这种应酬没有意思，很乏味，也觉得很累，而且感到有些烦，但出于礼貌还是一直应酬到中午。他趁记者采访小花的时候，他借口找医生独自溜出了儿子的病房。他找到医院的领导说明情况，申请转院，医院的领导理解他，同意他转院的要求。医院领导和医院保安都请大家为病人着想，说病人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不能过多的打扰到病人以及家属，请他们暂时离开现场，大家听医院领导这么说，只好一一陆续离开。然后，肖求才一家三口秘密转院了，至于转院到哪所医院，医院领导答应肖求才为他们保密。

    肖求才以前是个非常开朗幽默的人，为人处事也很圆滑，交际能力也非常强，很任何人打交道都显得游刃有余，左右逢源。平常做生意再麻烦的事情也没关系，这次抗震救灾再苦再累也不怕，但今天不想太多的应酬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他看透了这些冠冕堂皇的事情，他也不需要那些什么所谓的英雄称号和虚伪的光环。他想：“如果这些人真正要想做抗震救灾英雄，他们早干嘛去了？怎么不直接去四川抗震救灾呢？或者直接捐款捐物好了。”

    第二方面的原因，也是主要原因，那就是他心里有个难解的心结。这个心结成为他心累的最大问题，再大再亮的光环也遮不住他内心的不安。最痛苦最烦恼的是他的心结暂时只能是个谜，因为他自己也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只是在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很大的疑问，几天来，这个疑问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而且又不能跟任何人倾述。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疑团埋在他的心头呢？

    那就是他一直在想；为何小花的血型作为母亲可以和儿子的血型匹配，而自己作为父亲却与儿子的血型匹配不上？他想如果他不认识张医生，或者说他没有这么快成为出名的英雄，他很想去问问张医生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肖俊楠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个念头在自己和小花的血样化验结果出来后，他就产生了非常大的疑惑。但是儿子正需要及时抢救的时刻，他只是在大脑里闪了一下这个疑问，可就是这念头一闪，在他的内心某个角落深深的埋下了疑惑的种子，可就是这一粒小小的种子，在他内心某个角落经过几天几夜的暗暗发酵发芽和慢慢滋生暗长，搞得他的头都大了，好像自己的脑袋里面是空的，整个头似乎膨胀了一样。他觉得自己的心事就像水上漂浮的葫芦按下去又漂浮上来，按下去又漂浮上来。

    几天来，因为时时刻刻照料儿子，加上不断有亲人朋友来医院看望他们，特别是记者来了，电视台来记者采访，各方领导和代表都来看望慰问，占去了肖求才休息和思考的大量时间，他没空也没心思去想那么多。可是只要有一点点空隙时间，他就在想哪怕有一个人可以帮他分担这种心结也好。他在想年老的母亲早已经认定肖俊楠就是自己传宗接代的宝贝孙子，大哥大嫂和meimei都把小侄子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疼爱，自己怎么能把疑惑说出来，伤了他们的心，怎么能让他们大失所望。最关键的事情是所有人都认为肖求才有了自己亲生的儿子，这事说出来，他还能面对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以及熟人吗？特别是今天市委市政府领导都来医院看望自己一家三口，再加上电视台记者再次采访他们，让他被动的当上了井冈山市区人们抗震救灾的代表，成为了井冈山市的名人，挂上了英雄称号，为此他更不能让大众知道自己这种极其不光彩的秘密。本来平常有些心思可以和女儿聊聊，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说的出口？他想了又想，真的没有可以倾述的对象。

    就这样，肖求才表面戴着光鲜的荣誉帽子，内心非常不安以及十分烦恼。再说，何况现在还不能确定肖俊楠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儿子。

    其实，肖求才一家离开井冈山一附院之后，没有再去任何一家医院，他们秘密住进了一家宾馆，和井冈山一附院的张医生保持二十四小时的联系，他们和张医生约好了，说如果小俊楠有任何情况都及时和张医生联系。一路上，肖求才交代小花和儿子暂时两天不要走出宾馆大门，好好在宾馆休息，还说自己真的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人们的生活有可能就是这样，表面看起来非常光鲜，非常荣誉，背后却隐藏着内心的烦恼和痛苦。看来，再光鲜的荣誉光环也没有夫妻感情相互忠诚来的重要。看来，这种伤感情的事情是最能打倒人的精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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