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惨胜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 随着大批养精蓄锐的妖族修士加入战场，随着仙界从来没有出出现过的大口径迫击炮的不断轰击，战场上越绷越紧的那根钢丝，终于彻底断成两截，雷动甚至好像清楚地听到那“啪”的一声轻响。 战场的主动权终于彻底掌握在雷动手中，数量已经不足最初一半的鸟人，在经过漫长的战斗之后，恰如雷动预想的那样，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面对已经被即将到手的胜利彻底激荡起士气的修士，面对由于亲人朋友死伤枕籍冲击得血灌瞳仁的修士，鸟人们不可避免地陷入混乱之中。 但是，这场战斗，绝不是一面倒的屠杀。 已经失去主动权，在修士们疯狂而有效的攻击面前不断死亡爆炸的鸟人们，从始至终都没有退缩，没有恐惧，更没有丝毫撤退的意思。他们仍然不断集中起来，对着修士们起一波又一波舍命的冲击。在这样的冲击中，修士们也不断承受着巨大的伤亡。如果不是雷动指挥得当，这场战斗的最终胜利者，恐怕到最后一刻都在未定之天。 当最后一波将近一百万的鸟人，在修士们的攻击下，彻底炸成虚无的时候，战场上突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呆呆地看着遍地尸体，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是真的。 就这么胜利了？ 片刻之后，疯狂的嘶吼和呐喊，冲天而起。 “赢了！我们赢了！”一位玄仙级别的大佬喃喃自语，原本八风不动的老脸上，涕泪纵横，泉水一般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下，在沟壑纵横的却又布满鲜血的脸上涔涔流淌，沾湿了他长长的胡须，沾湿了他的衣领，他却浑然不觉。 “赢了，我们赢了！”一个只有真仙后期的修士，疯狂地喊叫着，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他的身体在不断摇晃，但这一切，都挡不住他眼里的愤怒，狂喜，以及悲伤。环顾左右，像他这样修为的修士，能在这场惨烈无比的战斗中幸存下来的，十个里面，都没有一个。 “赢了，我们赢了！”无数修士的手臂在半空中挥舞着，他们地用尽所有力气叫着，痛快淋漓地哭喊着，就像一个个彻底失去理性的疯子，在疯狂地泄。 渐渐地，冲天的欢呼和呐喊，变成了肆意的哭泣。 他们赢了，可是，这是一场绝对的惨胜！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中，无数亲人，无数朋友，永远倒在瑶池圣殿，永远倒在昆仑山头，永远倒在突围的道路上，永远倒在摩天岭，永远倒在升仙池畔，再也没有办法醒来，再也没有办法对自己出友善而亲切的微笑。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数百万里征程，染红了仙界大地。 在战斗结束的时候，宗门上下近千万弟子，就只剩下眼前这一百五十万左右，其他的，都已经彻底灰飞烟灭，有的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留下来。曾经在仙界煊赫亿万年的级宗门，经此一役，几乎已经被彻底打残！ 就连最后加入战场的二营六连和第十大队的近万妖族修士，损失也都过三分之一。 在他们漫长的和平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惨痛而残酷的经历。 这让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如此残酷，如此真实，却又如此虚幻。 修士们的哭喊，经久不息。 战场中央，忽然传出“哈，哈，哈”三声大笑。 但很快，这笑声就如同被拧断了脖子的鸡鸭，变得嘶哑而虚弱，笑声猛然被憋在喉咙中间，出嘶嘶的漏气声。金色中夹杂着大片黑气的鲜血，不要命地从嘴里喷出来，木青远仰天后倒，脸上，已经布满了黑气！ “门主！”白和晨和梁天庚惊呼声中，幽莲华轻轻挥手，一道灵力虚虚托住了木青远的身体，但她的脸色，却陡然变得难看至极。 就连雷动都大吃一惊，身体一晃，闪到木青远身边，就要扶起那具已经彻底瘫软的身体。 从冷秀儿的只言片语中，雷动早已经了解到木青远之前的所作所为。在雷动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心胸狭窄、心肠歹毒、刚愎自用的混蛋，如果不是留着他才能更顺利地指挥昆仑仙山数百万弟子，雷动早就在一见面的时候，就将这个根本不配做一个级宗门门主的混蛋干掉了。 但是，随后生的一切，却逐渐改变了雷动对木青远的看法。 从积极配合雷动的指挥，到奋不顾身地充当敢死队张，再到最终布下十方玄天云垂阵保护门下弟子，每一次，木青远都义不容辞，每一次，木青远都用尽了全部力量。 是，木青远曾经有过私心，而且因为这点私心，他曾经带给幽莲华和冷秀儿巨大的伤害，他曾经差一点将整个宗门限于死地，甚至几乎将整个仙界推到最危险的悬崖边上。但谁也无法否认，在此后的漫长而残酷的战斗中，这个人却是在一心一意为了宗门而拼命，一心一意为了保护门下而呕心沥血。别的不说，如果不是在最后的战斗中，他拼尽全力重新接续了至关重要的十方玄天垂云阵，这场战斗最后，很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就凭这以点，就足以让雷动佩服，就足以让雷动在他最危险的时候，伸出援手，更何况，作为昆仑仙山的宗主，今后的许多重大方向性问题，都需要和他商量。 但是，就在雷动的双手就要接触到木青远身体的时候，一股轻柔却无法抗拒的灵力，却忽然出现在他双臂下，将他的双手轻轻弹开了。 愕然望去，只见幽莲华满脸沉重，沉声说道：“别碰，癸水奇毒！” “癸水奇毒？”白和晨、胡必成和梁天庚，加上其他几个玄仙，刚刚气喘吁吁地赶到，齐声惊呼，不明所以。木青远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毒？ 雷动却一瞬间就明白了，低声道：“他……冲得太急，太靠前了……” 白和晨等人也瞬间明白过来。 望天峰一战，在作为敢死队领，突破鸟人重围的时候，木青远几乎是踩着癸水神雷的边缘冲进鸟人阵中的。也就是那一次，木青远一定沾染了癸水奇毒。 所有人的脸色都沉重起来，变得难看无比。 在场的人，都是见闻广博之辈，有几个人甚至亲身经历过仙魔之战，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癸水神雷的威力了。这种上古流传下来的暗器之王，除了爆炸威力奇大无比，最让人头疼的，就是暗含在其中的癸水之毒。这种奇毒极其阴柔可怖，只要沾染上一点，任你是金仙巅峰还是玄仙大能，都会立刻被这奇毒顺着灵力运转渗入五脏六腑，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蚕食、侵蚀着修士的身体和灵力，终其一生，都难以摆脱。而这种奇毒一旦剧烈作，其强烈的腐蚀性毒性，会让中毒的修士痛入灵魂，恨不得当时就一头撞死。就算能够救过来，只怕也是个废人了。 随即，这些人就都同时想到，从望天峰中毒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木青远的战斗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他是怎么坚持到整个战斗彻底结束的，在这中间，他忍受了多少人们难以想象的痛苦？ 看着紧闭双眼，满脸黑气越来越重的木青远，所有人都沉默着。 “也许，我还有办法，”幽莲华紧皱双眉，缓缓开口，“他只是沾染了一点点气息，还没有到彻底绝望的地步……” 一朵灵力组成的巨大莲台，出现在木青远身下，氤氲的灵气，无声无息的覆盖了木青远的身体，莲台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飞起，绝不出半点震动，朝着升仙池方向缓缓飞去。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在战场上一圈一圈地传开，战场上慢慢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停止了疯狂的呐喊泄，抬头看着半空中缓缓飞过的莲台，默然无语。他们都已经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门主，为了这场战斗的胜利，为了整个宗门，都做了些什么，他们更加知道，如果没有门主，也许他们现在已经成为天地间的一缕飞灰。 现在，他们只希望，一向无所不能的大长老，能够将自己的门主，从死亡线上拽回来…… “哇——”一口鲜血喷出来，木青远出痛苦的闷哼，缓缓睁开眼。 周围，是破败的房屋，破烂的墙壁，眼前，是巨大的莲台。连绵不断的灵力，从莲台上汩汩流入自己的体内。数尺之外，面纱下一双凤眼正注视着自己，却又绝对没有半点感情，仿佛永远是那么冰冷，那么高高在上。 干涸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内心，却不由想起数百上千万年之前，自己又一次身受重伤后，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救了自己，而二十天前，自己却…… 体内仍然感觉到阵阵深入骨髓的痛苦，木青远剧烈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知道，自己不配在这里躺着，不配接受那个人的救治，甚至不配面对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一股轻柔的灵力袭来，向一道道绳索，将木青远捆绑起来，将他重新按到莲台上。一颗金光灿烂的丹药，缓缓飞到他的嘴边，丹药上，九条丹纹如同九条灵动的金龙，闪烁着阵阵光华。 九转金丹？传说中可以令一个凡人立地飞升的九转金丹？在仙界中几乎已经完全不存在的九转金丹？ 木青远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吃了它。然后，好好做你的门主。”幽莲华冷冷道，“记住，这粒丹药，就连我自己中毒都没舍得吃，这是你欠我的。” 那声音还是那么冷冰冰地丝毫不带感情，木青远闭上双眼，两行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 …… “下一步，列位打算怎么办？”雷动问道。 他面前的木青远，脸上黑气已经褪尽，看起来体内癸水奇毒已经尽解，但他的修为，却从玄仙中期直接降到了金仙初期。九转金丹固然药效奇强，却也不能在驱逐毒气的同时，还能保住他的全部修为。 但尽管如此，白和晨、胡必成等人，仍然坐在木青远下手，脸上的神色，比大战之前更加恭谨，也更加尊重。这份尊重，不是因为他门主的身份，而是因为他这个人，因为他为宗门所做的一切。就连幽莲华，也静静地坐在一边，就像一个普通的宗门高层，而不是那个最具威望的大长老。 木青远看着升仙湖外围，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里，从战斗中活下来的弟子们，正在清理战场，将同伴的一体，一具具收集起来清理，收拾整齐。很快，升仙池周围，就已经堆满了修士们的尸体。这一场战斗，是在是过于残酷了。 但是，绝大多数修士，却已经不再哭泣，他们的眼神冰冷而又炽热，坚定而又冷酷。他们知道，未来的日子里，他们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也许明天，他们就会在另一场战斗中牺牲，但是他们不怕，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将那些该死的鸟人，那些该死的魔族，杀得干干净净！ “看到了吗？”好半天，木青远才收回目光缓缓开口，语气却前所未有地坚定，“仙界，已经注定陷入一场无边的战火与混乱，但是看着他们的眼神，我想接下来，无论是宗门，还是其他门派，都只有战斗到底，战斗到最后一刻！” “至于昆仑仙山……”木青远缓缓站起来，竟向雷动深深一躬，“一切听从你的指挥，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从头至尾，木青远都没有说一个谢字，有些事情，本来就不需要说出来，但是他的态度却已经说明了一切，从现在开始，昆仑仙山，这个曾经的级宗门，将会成为雷动麾下，最坚强的队伍之一。 雷动托住木青远的双手，没有客套，只重重点头：“好！”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