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问道
第二天清早,白舒特意第一次穿上了罗诗兰给他缝制的白玉色道袍,一丝不苟的扎好了道鬓,那模样就像是要去参加什么盛大的典礼一样。 可白舒向来不是一个拘泥于小节的人。 临行前白舒问纸鸢道:“丫头,你平心而论,山上还有比你家少爷更帅的道士没有?” 纸鸢颇为不满的道:“少爷,您从早上起来,已经是第三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您穿着下去,我保证您一定能招蜂引蝶。” 白舒用手指戳了戳纸鸢的额头道:“我又不是一朵花,还招蜂引蝶呢,不和你说了,我先过去了。” 随后白舒就独自一人前往梨花小筑,一路上遇到的太虚观弟子见了白舒,一下子都没有认出来,还以为是那个闭关多年的师兄出关了呢,等看清楚那人是白舒之后,众人免不得要在暗地里嘀咕白舒几句。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路上还有好几个女弟子主动和白舒打招呼,邀请白舒去她们的住处做客,白舒都说是有事情,一一推了。 这一来二去的,也耽误了白舒一些时间,等白舒踩着一地梨花进了小筑的时候,院子中黑白石子中间的交界处,早就站着一个人了。 叶桃凌红衣似火,在院子中摆了一个出剑的姿势,她身子往前压着,抬起了一条腿,执剑手在前,将乾沧直直的刺向了前方,另外一只手在侧,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叶桃凌香汗淋漓,呼吸却是异常的平稳,甚至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她身子晃都没有晃一下。 和那天早上白舒带纸鸢去看望叶桃凌一样,她每天早上,都要进行日常的练剑,不依靠灵气,全凭着身体和意志,数十年如一日。 白舒再次见到这一幕,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叶桃凌走在天下剑道的最前面了,她自己所言“十年一剑苦”中的那个“苦”字,是除了她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体会不到的。 白舒没想到叶桃凌也在这里,所以他进门之后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可叶桃凌见到白舒进门,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穿成这样的白舒,就是空气一样。 顿时,白舒那一路上走过来所受到的艳羡和仰慕的目光所带给白舒的那一丝微微的得意,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白舒没有和叶桃凌打招呼,他踩着一地凹凸不平的石子,绕过叶桃凌,走到了屋子前面。 观主是一身靛青色道袍,盘腿坐在门口的木道之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叶桃凌练剑。 见到白舒过来,观主笑着对白舒道:“叶丫头已经来了一个时辰了,她来的时候,晨雾还没散尽呢?” 白舒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抱歉道:“路上耽误,我来晚了。” 观主却没有责怪白舒的意思,上下打量着白舒的穿着道:“来晚了不怕,你只要来了就好。” 白舒这一刻觉得观主话语在影射自己后知后觉的穿上了太虚观的衣服,虽然晚了,但最终还是有了这样的觉悟。 这种宽容,让白舒觉得受之有愧。 于是白舒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道家礼,然后起身站的笔直,面色平静的望着观主。 观主忽然唏嘘起来道:“你知道么,你现在的样子,就和当年访云上山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所表现的一模一样,就连你们的穿着,都惊人的相似!” 白舒这件道袍是罗诗兰亲手缝制的,罗诗兰下意识的按照自己脑海中最正确的道士形象缝制的这件道袍,那么这件道袍,就没有道理不像是白访云的衣服,更不要说这件道袍内衬之上,还用金线绣着一个白字。 这像是一种传承,多年前观主教导白访云修炼,多年之后,这古观没有任何变化,观主也仿佛还没有老去,只不过再次听观主讲道的人,从白访云变成了白舒。 屋子里面檀香袅袅升起,飘散到了院子里面来,清晨的阳光透过这些烟雾,若隐若现的打在白舒的脸上,让白舒眼眸中漾起一片金色,观主在这一片金色中对白舒招了招手,示意白舒也过去坐下。 白舒怀着对大道的敬畏和虔诚之心,坐到了观主身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位红衣女子。 “你在入观之前,可听过什么有关于太虚的传闻么?”观主就像是闲暇时聊天一般问白舒。 白舒努力回忆着自己曾经听到过的关于太虚观的传言,想来想去还是说出了一句自己比较喜欢的话:“世人都说,拜剑碧落山,问道太虚观,也只有咱们太虚,才当得起这个底蕴!” 观主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你知道四派之中,都有几个天启境界的高手么?” 白舒以自己所知,细细的数道:“澄湖寺三位首座都是天启,魔宗董义泽叔叔和现任宗主孟宗,以及方倩,也都是天启,剑宗我不知道,想来也就大概三个天启吧。” 观主摇了摇头道:“澄湖寺和魔宗各有五名天启,碧落山一共住着八位天启境界的大能。” 白舒有些惊讶,他虽然知道自己所知和实际情况会有些出入,可白舒真的没想到这出入会如此之大,竟然还有那么多天启境界的高手,默默无闻。 观主似乎看穿了白舒心中所想,接着说道:“很多天启在进入这层境界之前,也是一门心思的扎在乱世红尘之中,可当他们真的达到了这样的程度,就都销声匿迹了起来,最终不为人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白舒理所当然道:“因为他们足以强大,强大到有了无视规则的能力,这俗世就容不下他们,他们也不想和我们这些蝼蚁再有什么交集。” 观主微微摇头,又问白舒道:“那你知道我们太虚观有多少名天启么?” 这一次白舒有了参照,颇为自信的道:“大概能有十人吧!” 观主笑道:“太虚观天启境界的人,算上老道我,算上渊下的那位,一共一十七人。” “啊。”白舒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太虚观的天启境界的高手,竟然比其他三个门派全部的天启高手加起来,还要多。 “那咱们太虚观还不是天下无敌了?”白舒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一直以来,他都太过于低估太虚观的真正实力了。 观主肃然道:“咱们观中这些天启境界的人,要么云游四方去了,要么就在自己的洞府之中,潜心修炼,只要不是拆了他的洞府,就都不会出来。” 白舒哦了一声,却还是震惊于太虚观中的高手的数量。 观主则在沉默片刻后继续问白舒道:“世人都在求道,澄湖寺求索佛道,魔宗求索人道,剑宗中人,一生都在追求无上剑道,那我们太虚观呢?” 白舒没有任何犹豫就回答道:“太虚门人,一生求索天道!” 观主微微点头道:“没错,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天道?” 白舒心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他可以就天道一词做出数十种意义不同的阐释,可这一刻白舒面对观主,他觉得不管自己如何解释,都是错的,因为真正有资格谈论天道的那个人,就坐在自己面前。 于是白舒选择了沉默,而观主却悠悠一叹道:“白舒啊,你在人道一途涉足以深,却已经偏离天道越来越远了。” 白舒知道观主是什么意思,可白舒还是倔强道:“我选的路并没有错!” 观主安抚白舒道:“我没有说你错,只是觉得你这条路并不好走。” 白舒脸上坚毅的神色不改道:“再难走我也要走下去,哪怕我撞的头破血流,哪怕路的尽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 白舒微低着头道:“如果是的话,我白舒甘愿万劫不复,永堕轮回!” 庭院之中叶桃凌听见白舒的话,忽然转过头来深深的望了白舒一眼,一地黑白两色的石子闪闪发亮。 观主沉默了许久,忽然问白舒道:“你应该很了解天一峰上那株忘川桃吧?” 白舒自然点头。 观主指着院子里一片石子道:“曾经这院子里面也有一棵忘川桃,后来就枯死了,访云就是在那个地方,从石头缝儿里抠出来一粒忘川桃的桃核,拿回天一峰种起来的。” 白舒顺着观主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了白访云撅着屁股蹲在那里翻石子的样子。 那时候的白访云应该足足像一个长不大的傻孩子。 “访云在山上种树,是因为他把太虚当成家了,而你没有。” 观主慈祥的望着白舒说道:“所以我给你种了一棵树,我希望你和访云一样,留在太虚,同时我也想告诉你,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永远是我太虚的人,万劫不复也好,永堕轮回也罢,莫渊山始终坐落在这里,为你遮风挡雨!” 白舒听着观主平静而有力的声音,忽然酸了鼻子,白舒从这一刻就在心里认定,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他白舒永远欠太虚的。 其实白舒早就感激于观主对自己的爱护和迁就,所以今天白舒来听观主讲道,才做了道士的打扮,不是为了耍帅,也不是心血来潮,只是因为,白舒知道观主见到自己这个样子,会觉得开心。 只因为这一点就足够了,这身衣服也就换的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