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悔和怨
燕国边陲,一个避风的山坳里面,有一个十几户人家构成的小村子。天色刚刚才暗下来,很多户人家还没来得及点起灯火。 李月溪点起了一盏烛火,昏黄的火光照在李月溪清秀的面庞上,他宛如佛前最虔诚的信徒。就连那火光映在李月溪的眸子之中,都是那样的明亮动人。 另有一名弱不禁风的少女和李月溪一起坐在桌子前面,两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开口,像是不忍心打破此时此刻的平静。 不多时屋门一响,一位老妇人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李月溪连忙起身接过那老妇人手里的饭菜,低声谢道:“婆婆,真是麻烦您了。” 李月溪说着,手里的银子就递了过去。 那老妇人却推开李月溪的手,摇了摇头,望着那瘦弱的小姑娘道:“丫头,多吃一点,虽然没有rou,但老身给你煮了鸡蛋,一定要吃完啊。” 那小姑娘伶俐的道了声谢,却没有多言,那老妇人轻叹一声转身走出了门。 李月溪将屋门关好,挪近了烛火,不紧不慢的拿起碗筷,津津有味的吃起了素斋。不过是豆腐青菜,李月溪却仿佛大快朵颐一般,甚至露出了极为享受的表情。 旁边那小姑娘也不动筷子,也不说话,饶有兴致的看着李月溪吃饭,美目一盼,却是风情万种,那落落大方的模样,和周围的贫寒环境格格不入。 李月溪饭吃到一半,忽然放下了筷子,用袖子擦了擦嘴道:“这鸡蛋再放一会儿,可就凉了,要趁热吃才好。” 那小姑娘点了点头道:“我不吃你也可以吃的嘛,反正你什么清规戒律都犯尽了,还怕吃几个鸡蛋不成。” 李月溪面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劝道:“董色姑娘,你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你只要说出魂典的下落,立刻就能吃个够,重获自由之身,为了别人守着这个秘密,你这又是何必呢?” 这小姑娘正是从兰溪寺逃出来的董色,那天董色刚刚离开兰溪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李月溪。李月溪早几年见过董色一次,因为董色生的貌美,故此他还有一些印象。再加上李月溪想到之前一段时间魔宗的变故和对董色的通缉,倒是一下子来了兴趣。 于是李月溪扣住了董色,来到了兰溪寺。他却意外得知董色曾经在兰溪寺中长住过。经过好一番盘问,李月溪才在一个僧人口中得知,月称曾经将什么东西交给了董色。几番猜测之下,李月溪基本肯定,让他夜不能寐的魂典,就在董色手里。 但说也奇怪了,李月溪搜遍了董色的行李,却都没有找到那本魂典。而董色身子本来就差,说不定拷打之下就会命丧黄泉,李月溪便想出了不给董色饭吃的点子。 董色玲珑心肝,自然不甘心被李月溪控制,在热闹的地方,董色凭着精湛的演技,让别人都以为李月溪是个招摇撞骗,拐人亲儿的假僧,倒是给李月溪惹了不少的麻烦,还惊动了官府。 最后李月溪不得已杀了官差,带着董色躲到了僻静的野村。到了村子里面,董色终于不再给李月溪找什么麻烦,因为董色知道,李月溪很可能因为害怕麻烦,杀了整个村子的人。 到了今天,董色已经整整三天水米未进,整个人看起来又消瘦了几分,除了一双明亮的眼睛还炯炯有神以为,董色的唇的干涩的发白,带着那么一丝颓败之气。 再次被李月溪问到魂典的问题,董色抬眸看了李月溪一眼,不慌不忙道:“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偏就不信,你也别饿着我了,想要拷打也尽管来,把你那些手段都用出来,我要是蹙一刻眉,我就不是我们董家的姑娘!” 董色笑眯眯的望着李月溪,心里却暗暗生出了嘲讽之意。她和白舒受困山洞的时候,比现在饿的还久,还要难熬。她在魔宗受到拷打的时候,孟宗的手段,几乎不输苗厉,自然要比李月溪的手段老辣多了。 董色几乎什么都不怕…… 她只怕自己死了,连累了白舒,一殒具殒。所以董色要在自己死之前,回燕京一趟,把自己和白舒的结脉血咒解开,只有这样,董色才能安心离去。 她走之后,不管白舒身边的依旧是罗诗兰也好,还是叶桃凌萧雨柔也罢,至少白舒不会像自己一样,孤孤单单的,只能在梦里想一想幸福的样子,却永远得不到触碰幸福的机会。 人啊,有时候就是如此。命不好就认了,倒也没什么不妥。 董色下意识的伸手到身后,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行李中那温暖柔软的陆山羚皮毛。她那颗饱受煎熬的心,再一次的碎成了一片一片。 白舒是这世上对董色最好的一个人,也是董色这辈子最喜欢的一个人。可事情到了现在,董色没有安安心心的靠在白舒的怀抱之中,她除了这件披风,就只剩下回忆了,甚至说,就连这件披风,也只能算是回忆。 越是珍贵的求之不得的东西,你失去了它,你就越是伤心。董色知道自己终将失去白舒,这让董色感觉到备受煎熬。甚至曾经那些美好的回忆,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煎熬。 可尽管如此,董色望向李月溪的时候,她还在笑。除了白舒以外,董色不可能再向谁展示自己的脆弱。 李月溪见董色不温不火的模样,心头火起,愠怒道:“我真不明白了,你和我们澄湖寺也没什么关系,你帮他们守什么秘密?还有,你这一件破披风占了大半个行李的地方,这大夏天的,你要它何用!” 董色鄙视的看了李月溪一样,没有说话,但那意思明显就是,你懂个什么! 李月溪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从董色身后抢起那白色披风,放在蜡烛边道:“你要是再不说的话,我就把你这披风烧了!” 李月溪看得出来,董色极为喜欢这件披风,时常抚摸。不到万不得已,李月溪也不想如同山野村夫一般,做些不体面的粗鲁的事情。 可董色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李月溪实在是拿董色没有办法了,再加上这几天事情不少,惹的李月溪心烦意乱,这一刻他终于失去了耐心。 董色眸子都没抬,波澜不惊道:“你烧吧,我现在受制于人,自然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李月溪心一横,正准备动手,却不知道为什么,放下了那件白色披风,转而继续威胁董色道:“你就不怕我把你送回魔宗去,我相信孟宗宗主会很开心你回家去的。” 董色眼里终于闪过了一丝惊恐,却还是嘴硬道:“你送吧,我根本不怕。” 李月溪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不差,董色这个表情一出来,他就立刻在心里有了计较。说话间李月溪又问道:“你长得也挺漂亮的,你就不怕我对你做点儿什么吗?” 董色拍手笑道:“你这和尚难道也懂情情爱爱么?倒真是有趣。” 李月溪叹了声气,终于没再说话。 董色心里巴不得要回魔宗,所以她才故意露出了一丝惊恐的表情。这一个神情恰到好处,正好把董色害怕回魔宗的讯息传递给了李月溪。先不要说等到了魔宗之后,是孟宗做主还是苗厉做主,还犹未可知。但至少董色来到了血老怪身边,可以获得解开结脉血咒的机会。 到时候董色再设计骗骗孟宗,说不定不需要苗厉的帮助,都能在临死之前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 回魔宗董色是不怕的,但要说李月溪试图对董色不轨,董色却难以不在心里生出恐惧之心。 董色她再坚强,毕竟也是一个女孩子,对于清白,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但却不会看的比白舒的性命重要。 倘若李月溪真对董色做出什么,她也只能咬牙忍受着,撑着这具残破的身躯多活些时日,而不要连累了白舒。 董色还记得自己和白舒血脉相连之后,醒过来的那个早上。她盯着熟睡的白舒看,那眉眼董色不知道如何来形容,却远超吕长枫的俊朗和薛冬亦的坚毅。 那是只有在情人的眼眸之中,才能看出来的样子。 那时候董色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因为漫长的生命之中,她不会再感到孤独,会有一个疼自己,爱自己的男人,陪自己度过一切难熬的时光,一起分享所有幸福的时光。 在丰嘉城定情的那一天,千灯湖拥眠的那一晚,是董色最接近这种幸福的时候。 可后来两个人就分开了,也许今后两个人在没有了见面的机会。 当时董色发现自己身体上的问题之后,她怕自己影响到白舒,把那份痛苦也转移到白舒身上,所以董色选择了离开。 可此时此刻,董色已经后悔了。因为她忽然明白,爱一个人就是要无时不刻的陪伴,哪怕一秒钟都不能少。你只要分开,就意味着你们之间产生了变数,只要有变数,就有可能会分开。 很多时候董色都会情不自禁的去想,倘若她死缠着白舒,一直和白舒在一起。那白舒身边怎么还会有萧雨柔,怎么可能还有道法天才和剑道天才相恋的故事。 所有的故事都应该是那个金风玉露,一见如故的温暖,所有故事都传奇在朝朝暮暮,而不是定格在失去和忘记。 倘若事情不是这样发展,董色是不是也能和白舒一起努力,克服千叶百灵子这个难题? 可世事就像董色说的那样,花有重开,人无再来。事已至此,纵使董色心中有怨,有悔,也就只能这样了。 饥饿终于在某一刻击垮了董色饱受折磨的身体,她痛苦不堪的抱着肚子,脑海中却全部都是白舒的影子。 董色却不知道,白舒并没有如她所想,将自己忘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