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巍巍青云
巍巍青云山，悠悠洪川水。 高山之下，大河之畔，一个静谧安宁的小村庄便坐落于此。 村庄规模不大，满打满算不过四十多户人家，只因为村外有一座破落的草庙，故而得名草庙村。 在草庙村的村头住着一户教书的人家，这家的男人姓林，是一个读过几年书的秀才，因为数次科考不第，便熄了为官的念头，脱去秀才长衫，在小村里当起了教书先生。 林先生家有一个儿子，名叫林惊羽，林惊羽自幼聪颖，读书过目不忘，于是林先生便想把他送去河阳城的私塾读书。 但林惊羽却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不只一次回绝了父亲的意思，而且理由永远只有一个：“父母在，不远游。” 因为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本是一个来自异世的孤儿，他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但是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所以他对他现在的这份亲情弥足珍惜，无论如何，他总不愿离开这个温馨的小山村。 林惊羽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喜欢一个人坐在村外的大石头上，看着落日余晖下的袅袅炊烟，安静地发呆。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啊，只有曾经失去，才会懂得现在拥有的珍贵。 “惊羽你猜猜我是谁？。”一个小孩悄悄走到林惊羽的身后，一把蒙住了林惊羽的眼睛。 “小凡，这个时候你不在家吃饭，怎么跑出来了？”林惊羽和张小凡是从小到大最好的玩伴，林惊羽一下就听了他的声音。 “惊羽你往那边挪挪。”张小凡走到前面，紧挨着林惊羽的屁股坐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草庙，犹豫地说道：“还记得我们刚刚在草庙里看到的那个老和尚吗？我看他穿的破破烂烂的，你说我今晚要不要给他送点吃的。” 林惊羽笑着拍了拍张小凡的肩膀：“我劝你别去，那个老和尚古古怪怪的，弄不好还是个碰瓷。” “碰瓷？什么是碰瓷？”张小凡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不解地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林惊羽嘿嘿一笑，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起身往家里走去。 “臭惊羽，你总这样。”张小凡看着林惊羽的离开的背影抱怨了一句。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黑云滚滚，雷雨交加。 这一夜，林惊羽如往常一般，在父母的念叨声中早早睡去，可当他再此醒来时，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一个怪里怪气的老和尚，一间破旧的草庙，林惊羽平淡的生活就此打破了。 清晨，风雨初歇，天空放晴。草庙村外的老树下，林惊羽正在酣然沉睡。 “惊羽，快醒醒，咱们这是在哪儿？”在他的身旁，张小凡正使劲地推搡着他，试图将他唤醒。 许是他的推搡起了作用，原本还在沉睡的林惊羽终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林惊羽睁开双眼，发现张小凡居然睡在自己的身边，又看了看自己的周围，目惊口呆地问道：“我不是在家里睡觉吗，怎么到了这里？” 张小凡耸了耸肩膀，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冷得很，还是快回去吧！” 林惊羽脑中有诸般疑问，但身上的确寒冷，当下点了点头，爬起来与张小凡一起向村里跑去。 还未到村前，他二人已发觉不大对劲，往常这个时候，村民们都已起床，但今天却安静无比，连人影也不见一个，而且随着晨风吹来，还隐隐有股血腥味。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同时加快了脚步，向村里跑去。不用多久，二人便到了村口，从村口那条大路看进去，却见村子中间那块平地上，草庙村四十余户人家，二百多人，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躺在空地之上，身体僵硬，成了尸体，血流成河，苍蝇乱飞，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爹！娘！” 林惊羽从那些堆积着的尸体上，一眼便认出了父母的服饰，急火攻心，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尸体、鲜血、白骨，还有一张张亲人的笑脸不停地在林惊羽脑海中回放，这些画面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林惊羽的咽喉，让他不能呼吸。 忽然，脑袋里“嗡”的一声，林惊羽全身一颤，霍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惊魂未定的林惊羽四顾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放眼望去，松木桌椅，白瓷水壶，糊着一层薄纸的窗棂，墙壁上悬挂着的“道”字，还有身旁躺着的张小凡。 这不是他的家，这不是他那件面积虽小，但却充满阳光的小屋。 这是什么地方，我的家呢？我为什么不在家？ 林惊羽心中满是不安，连忙推醒了他身旁的张小凡：“小凡，快醒醒，咱们这是在哪儿。” 张小凡被林惊羽这么一推，也忽然被惊醒了过来，直起身子望了望，忽然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小心地问道：“惊羽，你刚刚做噩梦了吗？” 林惊羽看到了张小凡眼中的慌张，顿了顿，点了点头，在心中暗自问道：这真的是一场噩梦吗？还是？ 林惊羽心中一颤，不敢再往下想了。 这时，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青年道士推门走了进来，道：“你们醒啦。” “大哥，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睡在这儿。”林惊羽一看见来人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青年道士回道：“这是青云山通天峰，之前大竹峰的宋师兄路过草庙村，看见你们两个昏倒在路上，就把你们都带了回来。” “那村里其他人呢？”林惊羽想起了脑海中的回忆，不安地试探道。 青年道士悲悯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孩童，叹了口气：“都死了，只剩下你们两个了。” “都死了？”林惊羽终于落实了心中的忧虑，这一切果然是真的。那累累白骨，那成河鲜血都是真的。 “惊羽。” “小凡。” 两个少年四目相对，再也无法压制心中的疼痛，抱在一起，齐齐留下泪来。 默立一旁的青年道士看着眼前的一双孩童，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青年道士就这样静静等着他们哭完，缓缓开口道：“几位师尊想见见你们，你们随我来吧。” 林惊羽和张小凡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擦干眼泪，跟着青年道士走了出去。 两人跟着青年道士，绕过回廊，穿过百来间小院，方一踏出大门，顿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高耸的山峰直入天际，轻如薄纱的白云仿佛在脚下环绕，远方的气势宏伟的大殿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纵使是林惊羽也得叹一句，何似在人间！ “这里是仙境吗？”张小凡睁大眼睛环视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地惊叹一句。 “这只是青云诸景之一，前头好看的还多着呢。”青年道士微笑地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个孩童，感觉就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时自己刚上青云不也是这般模样吗？ 青年道士又带着目瞪口呆的林惊羽和张小凡走过云海、虹桥，很快，三人就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玉清殿”。 通天峰峰顶居白云之高，玉清殿更在峰顶之上，林惊羽光是看着数之不尽的汉白玉石阶便觉得双腿发软，更遑论亲自走上去了。 就在林惊羽望着石阶发呆的时候，异变陡生，石阶旁的水潭中忽然兴起一阵巨浪，硕大的水花拍打在毫无防备的两个孩童身上。 接着，伴随着水潭中的一声巨吼，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兽从水潭中一跃而出。 这只巨兽高逾五丈，龙首狮身，遍身鳞甲，巨目大嘴，两根锋利獠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直吓得林惊羽和张小凡二人浑身一颤。 “你，你不要过来。”林惊羽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颤颤巍巍地把的张小凡拉到自己的身后，保护了起来。 只是林惊羽年少体幼，他那瘦削单薄的肩膀在这庞然大物面前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仿佛只要一个小小地喷嚏便能将他打飞。 不过好在这时青年道士走了上来，单手束于胸前，朝着巨兽躬身一揖：“启禀灵尊，他们是诸位师尊特意召见的，还望灵尊放行。” 那只被称做灵尊的巨兽瞪大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就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然后摇了摇头，就走到一边闭眼趴了下来，转瞬便鼾声大作。 青年道士看着惊魂未定的两人解释道：“你们勿怕，灵尊乃是上古异兽水麒麟，千年被我派青叶祖师收服，当年青叶祖师光大青云，降妖除魔，它是出过大力的。如今是我们青云门的镇山灵兽，被敬称为灵尊。” 说完，青年道士又朝着一旁的水麒麟恭敬地行了个礼。林惊羽连忙有样学样，拉着有些呆滞的张小凡也朝着水麒麟行了一礼。 三人拜完水麒麟，又顺着一层层的石阶往上走去，走了好一会，终于看到了玉清殿的金色牌匾。 来到雄伟大殿之前，只见门扉大开，里边光线充足，供奉着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三清神位，气度庄严。 而在神位之前，大殿之上，站着数十个人，有道有俗，看来都是青云门下。众人之前，摆着七张檀木大椅，左右各三，居中最前方又有一张，上边却只坐着六人，只有右排最后一张椅子空无人坐。 带他们过来的青年道士在门外整了整道袍，对殿内恭声说道：“掌门，各位师叔，弟子常箭，奉命将两位小……” 常箭的话还未说完，突然间在这神圣肃穆的大殿之上，竟传出一声凄厉呼喊，打断了他：“鬼，恶鬼！鬼啊！” 林惊羽被着忽如其来的呼喊惊了一下，等他细细听来，却又觉得这个声音甚是耳熟。 就在林惊羽回忆此人的时候，张小凡一下子冲进殿去，大声喊道：“王二叔，王二叔，是你吗？” 林惊羽被张小凡这么一提醒，忽然想了起来，这不是村里的樵夫王二叔吗？ 不过此时的王二叔已然心智失常，哪里还认得林惊羽和张小凡二人，只是一脸惧色的蜷缩在大殿角落，自顾自地念叨着：“鬼、鬼、鬼……” “王二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村里的人都、都死了？”张小凡抓着王二叔，着急地问道。 林惊羽一把拉过张小凡，不甘地说道：“没用的，他已经疯了！” 林惊羽毕竟两世为人，心思自然比张小凡活络许多，林惊羽大略地扫了扫殿中的众人，拉过张小凡，对着坐在正中的道玄真人便跪了下去。 “真人，我二人年幼无知，突然遭此大变，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您老人家神通广大，能知过去将来，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张小凡不如林惊羽那么会讲话，而且此刻脑中乱成一团，便也跟着道：“是啊！神仙爷爷，你要做主啊！” 草庙村惨案就发生在青云脚下，气焰之狂简直视青云门这般正道巨擘如无物，道玄真人对于此事自然关注颇多。 “这将来过去我是不知道的，但你们居住在青云山下，我青云门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只是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希望你好好回答。” 林惊羽点了点头道：“惊羽定当知无不言。还请真人问话。” 道玄真人微微颔首，问道：“昨夜你们也在草庙村，你们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 林惊羽在脑海中极力地回忆着梦里的信息，答道：“回禀真人，我昨晚还记得在家里床上睡觉，但早上醒来却和小凡一起躺在野外一棵松树下，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小凡叫醒了我，我们一起跑回村去，便见到那个景象，就吓昏过去了。” 道玄真人一皱眉头，看向张小凡：“那你呢？” 张小凡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到那里去了，醒过来看见惊羽在我旁边，我就叫醒他了。” 道玄真人沉吟了一下，说道：“看来你们对昨晚之事一无所知了。” 林惊羽张小凡二人同声答了声：“是。”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说道：“宋大仁，人是你发现的，你便把当时的情况说一下。” 宋大仁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声音粗亮：“启禀掌门，今日一早，弟子和几位同门师兄弟办事归来，御空而回。在经过草庙村上空时，弟子无意间低头，竟发现村里有二百多具死尸堆在一起，惨不忍睹。 弟子等人连忙下去查看，先是村中找到这两个小孩，然后村边茅厕之内发现了此人，清点人数之后确认草庙村四十二户人家共二百四十七人，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全都都死了。” 林惊羽听完宋大仁的话，眼前忽然又浮现起了那段挥之不去的梦魇，仿佛还能闻到村庄里那浓郁的血腥味，顿时脑袋“嗡“地一声，和张小凡一同晕了过去。 道玄真人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向坐在左首第一位的道人，问道：“苍松师弟，你觉得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苍松道人身材高大，面貌庄严，是青云门龙首峰一脉的首座，同时还兼管青云门中刑罚之事，故而除了道玄真人的长门，便以他龙首峰一脉声势最盛。 “此事疑点甚多，急切间怕是查不清楚。但草庙村民一向质朴，我们不可对他们遗孤置之不理。我看还是把他们二人收归门下吧！”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这两个孩子身世孤苦，我们是要照顾他们的。只是我已多年不收徒了，不知哪位师弟可将他们收到门下？” “掌门师兄，依我看来，最好不要让他们二人同归于一人门下。他们身世相近，若待在一起，每见对方，都会想起往事，如此戾气不绝，只怕日后不好！”大竹峰首座田不易当先说道。 道玄真人想了想，赞同道：“田师弟言之有理。他二人小小年纪，遭此大变，我们当要好好化解他们心中怨恨，如此的确不宜让他们共居一处。那就需要两位师弟来收留他们了。”说着，他向众人看去。 各脉首座俱是道法高深之人，从刚刚的一番表现中一早就分出了两人资质的高低，目光几乎同时都落在了天资卓越的林惊羽身上，却无人去理会一旁的张小凡。 “嘿嘿，掌门师兄，你知道我大竹峰一脉一向人丁单薄，那我这次就替你解决了一个吧！”田不易手指着林惊羽抢先说道。 “掌门师兄，今日我一见这孩子便觉得与他极是投缘，想是与他有宿缘在，不如便让他投入我的门下吧！”朝阳峰首座商正梁挡在林惊羽的身前。 不过商正梁话音刚落，便有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在一旁讥讽道：“商师兄，你门下已有二百弟子，若是个个都与你有宿缘的话，你的缘分未免也太多了。” “掌门师兄，这两个孩子身世如此可怜，我们自然给他们最好的照顾，不如就让我将他收入门下，我必悉心教导于他，令他成才，以告慰草庙村诸位亡灵。”苍松道人轻轻地抱过林惊羽，说道。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苍松师弟说言有理，那就让他投入你的门下吧！” “多谢掌门师兄。”得了一块美玉，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苍松也露出一丝微笑。 “至于这另一个。”道玄真人看了看田不易，接着说道：“那就由首先发现此事的大竹峰收入门下吧。” 张小凡资质一般，田不易一看便看了出来，但是道玄真人一向在青云门中威信极高，田不易不好反驳，只得点了点头，把张小凡收了过来。 诸事停当，玉清殿中众人散去，苍松道人也抱着林惊羽走出了大殿，右手虚空一划，一阵黄光闪过，苍松道人飘然而上，伴随着一阵破风之声，苍松抱着林惊羽往龙首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