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死泽
老者望着林惊羽远去的流光，怔怔出神，也不知什么时候，在他身后，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走了。”那个身影淡淡地道。 老者嘴角动了动，缓缓站起身来，转过头望着这个人，这个在青云门中至高无上的掌门。 “多谢了。”他忽然这么说道。 道玄真人仿佛也微微吃了一惊，皱眉道：“什么？” 老者穿过他的身子，向祖师祠堂的殿堂里走去，口中道：“多谢你肯同意让这个年轻人陪了我十年。” 道玄真人沉默了片刻，也慢慢走进了祖师祠堂，在大殿正***奉着无数青云祖先前辈灵位的灵台前，灯火香烛，明灭不定，照的人脸色也阴暗不定。 道玄真人默默地看着他，“当年我甘冒大险，瞒着诸位师长将你救下，你却连个谢字也没有。为何今日一个少年，你反而谢我？” 老者走到灵台之前，从灵台前头的香案上拿起一只崭新的香烛，在另一只香烛上点着了，替下了旁边一只快要燃烧殆尽的香烛，缓缓道：“这个孩子和我很像，看见他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看见他我才知道，原来我这颗已经死了百余年的心，也是曾经活过的。” 老者注视着香案上的烛台，仿佛他便是那只燃烧殆尽的香烛，而林惊羽则是那只崭新的香烛，火苗的传递，便是命运的牵扯，便是生命的延续。 呵呵，原来他也曾这样活过。 “不过。”老者顿了顿，手中仍旧拿着那只残烛，不解地问道：“这孩子和我如此之像，你为何还要将他交给我？任由我传他道术，你就不担心以后会有麻烦吗？” “麻烦？” 道玄苦笑了一声，摇头道：“你久未出山，你可知道如今青云门的局势？” 老者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道玄真人抬头凝望着青云门历代祖师的灵位，威严耸立在他面前，神圣而庄严，如山一般的气势，让他觉得自己肩上的压力大的可怕。 “我青云门看似正道魁首，显赫非常，但其实门中已然有些青黄不接，后继无人了。若是青云门就此败落，我又有何颜面去见青云门历代掌门？” 老者皱了皱眉，道:“你门下的萧逸才和龙首峰的齐昊天资修为俱是不错，都是独当一面的人才，青云门怎么会青黄不接呢？” 道玄真人摇了摇头，看着悬于正堂的熠熠生辉的金色牌匾，叹道:“逸才和齐昊的天资修为的确不错，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将来无非就也是苍松和田不易那般。至于其他峰的弟子，尽是些资质平庸之辈。纵观整个青云，真正算得上天纵之才的除了小竹峰的陆雪琪，也就只有林惊羽了。为了祖宗基业，纵然听他怨我几句又能如何？毕竟你我之后，青云门总是要有人能撑起门面的。” 老者也许对道玄真人的很多作为看不上，但他却也从来不会否认道玄真人对青云的贡献，和他对青云的真心。 老者点了点头，道:“惊羽这孩子入门十五年，上清之境，嘿嘿，这等天资怕是直追当年的青叶祖师了吧。” 老者转过身去，一遍感叹着，一遍拿着扫帚往后院走去，只留下道玄真人一个兀自待在祖师祠堂。 林惊羽走了，今日的台阶只有他自己清扫了，他是得早些开始的。 青云山虽然艳阳高照，但遥远的西方死泽却是一片阴霾。 灰蒙蒙的瘴气浩浩荡荡地腾起，左右延伸，高难见顶，如薄纱般笼罩在死泽上空，不见天日。 动物的白骨，腐烂的枯木四散的分布在各处，一阵阴风吹来，让人觉得冷嗖嗖的。 这里便是死泽中最危险的地方-内泽，这里无处不存在着危险，无处不存在着死亡。 在死泽中的一处沼泽边上，青云门的五人，小竹峰文敏、陆雪琪，风回峰曾书书，大竹峰杜必书，还有龙首峰方超正围坐在一堆白烟袅袅的篝火边，个个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此次行动干系重大，风险极高，所以被派出的弟子俱是各脉最优秀的弟子。 陆雪琪的修为自不必说，文敏和曾书书也是前些年七脉会武的八强，至于杜必书，杜必书虽然道行低了些，但他毕竟是大竹峰首徒宋大仁之下修为最高的弟子，被派出来倒也无可厚非。 倒是号称人才辈出的龙首峰，大家原本属意的是资历最深的齐昊或者名声最大的林惊羽，但是齐昊和林惊羽分布因为要处理门中事务和被禁足，所以都不能前来，于是便临时派了方超过来。 说起来方超的修为其实也不低，这十年间他的太极玄清道已经突破到了玉清七层，在龙首峰中已经可以排入前五，被派出了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大家都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十年前的七脉会武。 在十年前的七脉会武上，方超被陆雪琪打成重伤，非但折了面子，还险些损了仙剑，说起来这两人还是有些宿怨的。 不过好在方超本就是豁达之人，再加上林惊羽的原因，龙首峰的弟子们早已将陆雪琪看做了自己人，所以方超对她倒也没有半点怨气，只是这样坐在一块，方超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小竹峰的文敏也是个聪慧体贴之人，自然看出了方超的心思，于是轻轻咳了咳，出言打破了沉寂。 “方师弟，自从十年前苍松师伯失踪后，掌门师伯就有意在龙首峰中重新推举一位新的首座，但却被齐师兄一再推迟，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龙首峰首座之位空悬，这一直是青云门中的一件大事，青云弟子对此也极为关心，众人一听见文敏发问，便都齐刷刷地看向方超，脸上写满了好奇，其中尤以曾书书的表情最为夸张。 方超一见众人这般反应，笑了笑，吐掉嘴里的干草，解释道：“既是要推选掌门，自然所有弟子都要在场，如今小师弟尚在禁足之中，我们岂能忽视他来推选掌门。” 龙首峰在外人眼中虽然高傲，但却内里却团结地很，尤其是对林惊羽这个小师弟，更是关爱有加。 杜必书也是活脱的性子，他点了点头，打笑道：“据我所知，苍松师伯最疼爱的就是林师弟，难道齐师兄这么一再拖延就不怕将来林师弟抢了他的首座之位？” 方超嘿嘿一笑，若有所指地看着陆雪琪一眼，笑道：“且不论小师弟是否在意这个首座之位，你们又可曾听过两脉首座联姻的先例？” 青云门为了维护长门的地位，自然是不会允许两脉首座联姻的。而因为文敏与宋大仁的关系，陆雪琪已经是水月师太认定的小竹峰首座了，林惊羽为了陆雪琪又岂会去争夺这个所谓的首座之位？ 方超的话一说完，杜必书哪还不知道他的意思，轻轻撇了撇陆雪琪，嘿嘿一笑。 而陆雪琪则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绣鞋，好像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一般。 文敏不愧是小竹峰的大师姐，不过寥寥数语便让原本压抑的氛围顿时活跃了不少。 不过就在这时，一阵密密麻麻的“沙沙”声音，仿佛是百虫夜行，突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细细听来，竟有几分让人毛骨悚然！ 精神刚刚放松下来的五人瞬间又紧绷了起来，脸上面上神色惊疑不定，文敏皱眉道：“难道又是什么毒虫？” 曾书书强笑了一下，道：“只怕数目还不少呢！” 三人对望一眼，都是望见别人眼中的忧色，在这个毒虫遍布、凶险难测的死泽之内，仅仅一日下来，他们已经对这里的凶物有了几分戒心，而且这里各种各样的古怪之物实在太多，真不知道又会出来什么东西？ 就在他们三人正凝神戒备的时候，那阵“沙沙”声音越来越近，渐渐朝他们靠了过来。 又过了片刻，只听着周围阴森的森林之中，忽地虫鸣之声大做，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密密麻麻，将他们包围在中间，也不知有多少陌生而恐怖的眼光，偷偷窥视着他们！ 等到了近处，林惊羽等人看的仔细，登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周围不断从森林中爬出来的怪物，都是蚂蚁模样的怪物，但这些东西每一只却都有常人小腿一般大小，而数量却似乎是无穷无尽一般，瞬间沙沙的毛骨悚然的声音，充斥了这个林间空地，大略数来，怕有万只之多。 “这是死泽巨蚁？”曾书书睁大眼睛，向四周望去，口中自言自语道。 陆雪琪听见曾书书的话，问道：“死泽巨蚁是什么？” 曾书书看着这千万只怪物，面露寒色：“死泽巨蚁是死泽中独有的蚂蚁，身大如狗，剧毒无比，若是被它们咬到非死既伤。不过……” 曾书书见这些巨蚁队列整齐，疑惑道：“不过这些巨蚁如此聚集，不像是自己来攻击我们的，而应该是被什么人控制了。” 曾书书话音刚落，一阵男声忽然从不远处响起：“青云门不愧是千年巨派，门下弟子果然有些见识。” 随着他说话之声，一阵笛子声音幽幽响起，那片巨蚁突然分开，让出一条道来，一个年轻男子缓缓走了出来，站在众人面前，含笑而立，气度儒雅，只是眉宇间隐隐有些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