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水师
王轶是船队领头人没错,可各位船长看重的是其能带部逃出生天过好日子去,而他本身并不能使众人有太多信服,纵然有猜中破城时间打底也不行,磨合期忒短。 眼瞅明军船队径直驶来,关系到身家性命,其威望不足的弱点旋即被扩大,有两条船压根不听指挥,已是自顾自掉头后退了。 不过这两位退的早了些,明军船队虽说方向是这边,却在远处跳水叛军人群边上停了船,然后小船开始砍人头—感情人也是为了抢这便宜功劳,都没拿正眼瞧向诸位,只不过一个是杀人,另一边则是救人。 但现在救人的船队也陷入到了尴尬境地,本来挂着卫所军旗帜就让下方落水叛军对其非常不信任,刚才为迷惑明军船队又有不少人把尸体拉上来取了人头,甚至有几位急切间找不到死人,硬是把还存着半口气的叛军也给枭首了,这就导致没几个活人搭理他们。 而许多落水之人甚至还扑腾着远离小船,更有那不堪受辱者赤红着双眼要与其拼命。 “入你个仙人板板,睁大狗眼看清楚老子是谁。”划着舢板捞人的曲庆大差点给泡水里那人一刀劈脑门上,火大的骂道:“呛死你个犟驴子,跳水自杀都特么忘不了带刀,刀法好了不起,那刀是你婆娘啊…” 他嘴里止不住的乱骂,手中动作却没停止,继续伸着船桨想要拉熟人,可惜对方不领情,半呛着水跟他吼:“好你个曲老大,降了官狗子还拿弟兄们人头做投名状,等着,老子做鬼也得弄死你!” “俺特么先弄死你。”曲庆大脾气上来,又见官军船队离己方还远,听不清楚喊得啥,怒喷道:“你脑子里装的全是浆糊?俺倒是想投了官狗子,人还不要呢,官军旗子是为了方便营救尔等,你个鸟毛到底上不上来,不上…” 他没说完,对方便扑腾几下游到船边,拿手攀着船板,手臂跟脚下同时用力,呼哧一下翻了上去,船太小,他又长得五大三粗,闹得小船一阵剧烈摇晃,差点倾倒,惹得曲庆大对其连声怒骂。 犟驴子既然有这么一外号,性格自然死犟,不顾嘴唇冻得发紫,犹自死鸭子嘴硬的对救命恩人喊道:“你们来救人还砍什么脑袋,平白让人误会,俺看你们就是没安好心。” “没安好心还上来作甚,眼瞎看不到有官军船队?也就俺家大人聪明,才能想到这点子,要不这会儿兄弟不光救你不得,估计还得给人拿了脑袋。”曲庆大手忙脚乱的跟人一起稳住船身,随即把船桨伸向闻言游向小船的其他落水叛军: “都给老子记住了,今儿救你们命的,是战船队王轶王哨官,日后做事儿先想想王大人,救你们不是让当白眼狼的。” 先前还惟恐避之不及的跳海叛军瞅着有人上到小船也没给枭首,这会儿却都争先恐后的游过去,直把曲庆大与手下弟兄吓得赶忙划出老远,就一小破舢板,顶了天装载十来人,让他们全游过来,不得立马打翻。 “那边也有,别光盯着这艘。”他指着不远处也在救人的王世清喊道,没成想那人耳朵挺好使,闻言回骂道:“滚蛋,你那破船怕翻,老子也装不了几个人,都直接游大船边上,那儿有绳子渔网…让你们滚蛋,老子船装不下了。” 王世清骂骂咧咧中拿船桨砸向来人,他的船当下明显超载,可之前立下死志的叛军们看到救命稻草来到,心底却又腾的下燃起求活念头,浑不管那人的敲敲打打,有心眼活泛者,潜入水中半天不露头。 可等那人算好距离再抬头吐出口浊气,想要攀着船板翻上去,这才发现,对方已是刺溜刺溜的划出了老远。 相同事情正围绕着各艘小船重复上演,而每条小船上也都有人重复着与曲庆大相同的语言: “都把救命恩人给记住了,王轶王哨官,你们喊大人、将军都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此等再造之恩,日后谁要敢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破事儿,兄弟自当在他身上扎个三刀六洞。” …… “呵,这收买人心可也够直白的,我说那位王大人怎么这么好心,每条船上都给派了援手。”而在另一端的草撇船上,正指挥着救人的彭振国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喊,亦是直接笑出声,他身旁一师爷模样的瘦小山羊胡闻言立马点头哈腰: “东家说的是,咱不能让他平白得这份人心,又不是光他出力,再说咱这船也不是他的,就临时合个伙,俺这就吩咐人…” 彭振国上下打量他一眼,直把他看得讪讪不已不再言语,片刻后一巴掌扇他脑门:“滚蛋,把你徐家福从家眷里弄出来可不是让你干这个的,再出馊主意,老子给你身上扎个洞拖船后面喂鲨鱼。” “哎…哎,东家息怒,俺也是为您着想不是,俺以后不提了、不提,不过您这意思…”徐家福本在家眷中混着,认识字,会算账,刚给彭振国挑出来帮着处理船上物资没几天,王轶要文化人时给瞒了过去,不过明显在叛军手底下混日子不太好过,此时腰快弯成九十度,抬着褶子脸,露出了满脸谄笑。 “老子就这么随口一提,没啥破意思,边儿干活去。” 彭振国嫌弃的踢了脚徐家福将他撵走,心下暗道,有意思这会儿也不能露出来,那人威望可正处于急剧攀升的阶段。他是真没想到,王轶竟然真真的蒙准了破城时间,愣在众位船长心目中留下股深不可测的印象。 可要是没其他想法,自己又何至于几次三番提点出那人计划中漏洞,不就想给人难看,好显摆自个聪明才智么,可惜其人看上去五大三粗一副莽汉状,却也是心思敏捷之辈,做事周全的很,压根不给机会。 那王轶左不过泥腿子出身,如何当得哨官许多人都清楚,这位彭振国却是正经世家子,虽然家道中落只混了个捕盗,心气依然高的很,让他服气,王哨官纯粹想太多。 官军船队还在尽情割着人头,尸体则就近扔到海里,直将海面染的通红,鲜血又引来成群鲨鱼聚集,对着不管活人还是死人一顿大快朵颐,只片刻,周边竟尽是残肢断臂,伴随着乱兵哀嚎痛骂与官军的骄狂大笑,活脱脱一副修罗地狱的场景。 跳水叛军也不是傻子,看到远处另一支船队除了砍头还收俘虏,又有难兄难弟们扑腾起大片水花朝那边游去,这会儿当不管投降之后如何,先摆脱这群瘆人的鲨鱼再说,便争分夺秒的脱掉甲衣跟上同僚步伐。 即将到手的功劳怎能让其飞掉,虽说是叛军,比不过东虏人头值钱,挡不住量大,官军船队随即加快了收割速度,船只也朝着他们逃跑方向缓慢移动。 然后让众多落水叛军欲哭无泪的一幕出现,他们的救星竟然在此时放弃了继续打捞,小船也不收回,直接挂在大船后面拖着,紧接调整航向,朝外海开溜了。 “回来、回来啊,俺们降了!”当发现还能投降时,甚多人的死志早给瓦解,当下便有人大声哭嚎着喊道。 “一群瘪犊子玩意儿,老子咒你们不得好死…”也有人拧脾气上来,顾不得呛水呛的难受,冲着远去船队一顿破口大骂,只瞬间又没了声,旁人看去,却给吓得心神俱裂,原是鲨鱼将其拖入了水中。 几个呼吸间,海面便被染成了血红色。 “大人,要不要让标下前去追赶捉拿,这群天杀的卫所兵不光敢虎口夺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忒也不把您放眼里,不教训一番,真当咱天津水师无人了。” 而在明军船队的主将坐船艉楼三层,一披甲戴盔的白面小将也对升帆跑路的王轶船队生出了莫大怨气,咬牙切齿对着被众人拱卫的上官说道,不过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却传来阴阳怪气的反驳声: “许守备,咱这水师可不就应了你没人的说法么,当初让那耿逆一战打光,幸得参将大人接手,苦心孤诣才有如今规模,你却还想跟同僚内讧浪战,居心不良啊。” “朱怀你敢血口喷人,真当俺不敢揍你咋的?”许守备也是暴脾气,给人一点就着,当即炸了刺,伸手便要拔刀,唬得旁边人一把给其摁住。 那朱怀同样白净脸庞,一身盔甲被擦得锃亮,他虽自忖打不过这位,但周围这许多人,又有上官坐镇,打得起来才怪,便也丝毫不怵,闻言针锋相对道:“谁怕谁孙子,有种过来便是…” “都闭嘴,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上官了?要打滚出去打,别在这儿碍眼。”参将大人倒非小白脸,可其身材肥胖之极,个子还矮,所穿盔甲愣比他人大出好几号,一看便知乃是手工定制品,价格不菲,这会儿他怒了,开口自然不同凡响,直接让俩斗鸡眼变成落败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