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横祸无端已加身（十五）
风很大，夹杂这细小而密集的沙砾，刮在人的脸上沙沙的疼。大街上原本应该拥挤的人群便因此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空旷的街巷和呼啸的风声。 不过这样也好，足足装了十大车的书籍在驽马的牵引下稳步前进。 马车和马夫自然是租的，不过送货的队伍中依旧跟了不少书店的伙计。 李存顶着一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范阳笠，一手按着帽檐，低着头跟着车队缓缓前行。 “这种大风可是少见！” 不知谁的抱怨声从一旁传来。李存闻言自然是在心中表示赞同。这年月植被的破坏并未有后世那般严重，华北平原也不像后世那般，每年春季都要刮上几场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不过坐落于黄河岸边的京畿一带却是个例外。 黄河从京西北路的山地中冲出之后便来到了广阔而平坦的平原地区，也就是后世所言的华北平原。黄河在河道进入平原地区过后，河流流水速度放缓，从河东、关西乃至辽国、西夏冲刷来的大量泥沙便在此处慢慢的沉积下去，并且越积越深，最后形成地上悬河。几次黄河决堤，除了带来大水以外，亦使得京畿一带的地表上淤积下厚厚的一层黄沙，一有大风吹过，便是黄沙漫天。 更何况，自入夏以来，京畿一带可有一月余没有下过雨了。天气干燥，使得这沙尘便更加严重了几分。 曹记书斋的库房在外城的东南，离着东水门不远，过了一片民宅便是汴河。因为汴河从东水门出城，有着河运便利，这一带便分布着诸多的仓库，除了商户将库房建在这里外，就连官府亦在这边建立了数个大型的仓库，用以储存粮食和各种物资。 不过李存很少会往这边来，故而并不大熟悉。 只用了两刻多钟的时间，一行车马便在一个院子外停了下来，目的地到了。 曹记书斋所在的地方有些独特，三面皆是被其他各个库仓的高墙大院所围着，仅有一个方向通往外界，而路口处又有一个临河的码头。 院子外早有数名曹记书斋的伙计在门口处候着，他们是核勘书籍数量与质量的。 库房的守卫将大门打开，马车随之驶入，李存自然也跟着进去。 这是一个足有十多亩大小的院子，四栋广平的建筑分布在各个角落，而每两栋建筑之间都隔着两丈多的距离，中间铺着青石铺成的平路，屋子旁还放着几个装满了水的大水缸。 “这些书都运进丙库里！”徐掌柜见十辆大车都运了进了，然后对这一众伙计吩咐道伙计们应声而至，忙活了起来。 “曹记书斋果然不愧为全皇宋都数一数二的大商家，单看这库房便气势非凡，比之我们天一阁的店面都要大上数倍来。”韩仲环视了一周不由得感叹道。 “哪里，这般建造主要是为了防止走水罢了。”徐掌柜解释道。 “这库房了存放的不是纸墨便是刊印好了的书籍，全都是容易起火之物，若是建造一间数层的高楼倒是可以省下许多地方，但是万一走了水，那可就烧的一干二净，一片纸都不会留下来。” “为了避免发生这种事情，我家东家宁愿多花些钱银买下这一大片宅地，来建造这几栋防火周密的库房。” “而且不止我们曹记，这附近的每一家库房，基本都是这般的布置。” “这倒也是。”李存和韩仲一道点头，然后又问道：”曹东家生意兴隆，那这边的库房想必每日也是忙碌的很吧。“ ”还好吧，不过这几日倒是清闲，没有什么忙碌的事情。“徐掌柜点头道。 ”这是为何？“李存有些诧异。 ”这不是等您这批书嘛！“徐掌柜看着李存哈哈笑道。 ”哈哈！“李存闻言也是一笑，然后指着丙号库房东面，和曹记书斋库房只有一墙之隔的那个院子问道： “唉，这隔壁是哪家的库房？我看着规模比这里还要大上一些的样子。” 方才在外面，李存并没有看到隔壁这家的大门所在，但仅看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围墙，便知道规模不小。 “哈，李东家可真会说笑，隔壁那哪里是比这里大上一些，分明是十数倍呀。” 徐掌柜哈哈一笑，然后解释道：“寻常人家可是置办不起那般规模的。隔壁那是咱们汴梁五十余官仓之一的广济仓，里面储存这大量的粮草物资，自然显得十分巨大了。” “原来如此。”李存恍然，怪不得方才在外面看围墙的时候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十车的书籍才被全部卸下，韩仲和马车夫们结清了费用，十辆大车便先行离去，院子里便只剩下天一阁和曹记书斋的众人。又经过徐掌柜和曹记书斋的几个伙计一番检察核验之后，时间已是黄昏。 “这是收票。”徐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张早已写好了格式的票据，然后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给了李存。“明日李东家便可持此收票到曹记书斋总店收取余下的六成货款。” “这个自然。”李存结果收票详细看了一遍才收好放进怀中的口袋里，点头答道。这年月钱贱，一万贯的六成便是六千贯，足足四百六十余万钱，拉回去便不是一辆马车能够解决的了的。 而换成银子，也足有一百多斤，寻常人也难以背动。 崇宁之前，尚可以用交子，崇宁之后交子改成了钱引，并大肆滥发，导致了钱引的迅速贬值，商人们便不在愿意接收了。 幸而京中多有那些个屹立数十上百年的商家，在信誉上还是有着保证的，收票在手，李存也不会担心曹记书斋会赖账的。 毕竟和区区六千贯相比，曹记书斋数十年积累下来的信誉更值钱一些。 不过若是交易的对象是外郡人或者是没有什么根底的商户，带着沉重的银钱，钱货两讫便是唯一的方法了。 收好票据，一行人便出了曹记书斋的仓库。 “在下还需清点一番仓库，就不送李东家了。”库房门口，徐掌柜向李存解释道。 “徐掌柜忙便是，无妨的。”李存自是没有异议。只是看着徐掌柜的身影消失，库房的大门关闭，李存没有由来的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脸色顿时便变得煞白。 “东家，没事吧？”韩仲看到李存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关心的问道。 “没事。”心悸的感觉一闪而逝，李存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不过方才那种感觉仍旧回荡在他的心底。 “这风忒大，咱们尽快回去吧。”韩仲看着空荡荡的大街，不由得说道。 李存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广济仓，然后转身向西而去。 ……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