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诀别十五
媚娘闻言,只是微微垂了垂眸,半晌才抬眼道: “如此也好…… 她可有什么话儿说?” 德安摇头: “初时还只哀求主上,要见娘娘您,可是后来师傅好好儿劝了她许久,她倒也罢了。 且又因着娘娘您因此事受了连累,想必…… 她也是不相信娘娘会信她了罢?” 媚娘点头,又轻轻道: “到底是一场姐妹。 说到底,也是对不住她…… 德安,安排得当了之后,可将她的落脚处,告与我么? 还有,虽说了是戴罪出家,可到底也是贵人出身的…… 给治郎提个醒儿,她身边,总是要有个人侍奉着的。” 德安应声称是,连连道: “娘娘且安心,早已是定下了人侍奉了。 至于落脚处,倒也不远离京城。 只是到底她身份特殊,所以极为僻静,轻易不得人上去罢了。” 媚娘垂眼: “那…… 在何处?” “已然是安排在了京西归雁观了。” “那是什么地儿? 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地方偏得紧,莫说是娘娘没听说过,便是咱们京里老几辈的人,也是没听过的。 若非有心寻觅,难得其踪。 据说,那一处本是京里一户大户人家的别邸,后来因为那家的公子痴迷方道成仙之术,死活要出家清修,家里人捺不住他,便索性在那儿最僻静的地方修了一处观院与他一人独居,教他尝上一尝。 想那地方,便是山匪也不去的,结果一来二去,那公子也是难捺寂寞,加之后来…… 后来家中生了许多事端出来,于是便自行下了山,虽说还是道不离口,也三不五时地回那观里短住,可却到底也是渐不再去了。 所以主上才特特地着人觅了这块地方,暗中着人买了下来,赐了与崔氏。” 媚娘垂眼,看着德安语焉不详的样子,轻轻一叹道: “那位公子……莫不是我认识罢?” 德安微微一笑: “认识不认识,娘娘说是,便是罢!” 片刻之后。 媚娘立在廊庑之下,看着缓缓行远的德安,轻轻叹了一声。 文娘侍立身侧,见她眉目之间,尽是怅然,以为她还是为了崔氏之事,多少有些内疚,便道: “娘娘实在无须如此自责。 说到底,那崔氏也不是个完全清白的人物。 落得此等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媚娘却摇头道: “我不会为了她自责。 虽说此事于她却是有些冤枉,可是我并未觉得,治郎做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 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轻轻道: “只是我觉得,治郎如此大费周折,这般设计,却将那许多不相干的人也扯进来,是不是…… 有些太过了?” 文娘一怔,左右看了看瑞安不在身边,轻轻道: “娘娘的意思是……” “你还没听出来德安的意思么?” 媚娘叹了口气,沿着廊庑缓缓而行,长长的曳地袍尾展开,从空中看去,只见一朵巨大的金红牡丹盛开在她脚下: “家道中落,大户人家……又是口口声声求神仙之术……又是虎头蛇尾,奈不住寂寞…… 治郎又是特特地暗中收了这院子,不教人知晓…… 你想一想,这整个大唐天下,还有哪个所谓的大家公子,能教他如此小心?” 文娘一怔,一时想了想,摇头道: “文娘愚钝,实在想不出来……” 媚娘看了她一眼,又缓缓道: “不怪你想不出来…… 若非此番事至此,便是我也想不出。 那人…… 那人……” 她喃喃地重复了两遍后,才犹豫着轻轻道: “那人……那个这院子本主的大户公子,多半,是姓刘了。” “刘?” 文娘一时仍然不能意会,懵懂道: “哪个刘家的公子,如此被主上看重?” 媚娘摇了摇头,停步,转身,看着院中花开,目光中,泛着一丝难解的情感: “能叫治郎如此费心的刘姓公子,只有一个…… 曾为他太师的刘洎之子,刘弘业。” 文娘闻言,先自啊唷了一声,然后才恍然道: “是他!? 可是…… 娘娘为什么知道呢?” 媚娘摇头,却缓缓道: “原本德安这样的话儿,便是我,也是轻易难猜得出是他的。 可是后来一想到一件事,我便断定,那观之旧主,多半是刘弘业了。” 文娘侧了侧头,半晌还是摇头道: “主上心思如海……文娘还是不明白…… 说到底,这天下间明白主上心思的,还是只有娘娘一个了。” 媚娘摇头却苦笑道: “这却与什么明白不明白,无关。 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道理。 你方才也听德安说了,眼下狄仁杰已然是开始进行第二步,要将这崔卢二氏最终的仇恨与目光,引向王萧二氏了。 那你想一想,崔卢二氏何等势大,便是王萧也是多有不及…… 若他们心思沉定下来,仔细地搜找,要替崔氏洗白冤情,平昭雪恨,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是治郎有心设计拖延,至多也不过是三五年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