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旧城故人
“紫塞连天远,黄云拂地寒。” 一名落魄书生笔下寥寥十个字,便道尽了晋国十三州百姓们对受降城最直观,最普遍的认知和看法,无论那默默无名的落魄书生是否曾经踏足过受降城,还只是枯坐家中凭空想象,但他对于受降城有两点描述是极其确切的,一是远,二便是寒。 远,是因为受降城建在辽远广阔,茫茫无际的草原之中,距离晋国最北的边郡防线还有一段相当距离,如果从受降城马不停歇地赶往最近的晋人居住村落,最快还需要大半天的时间,所以毫不夸张地讲,受降城就是晋人建在塞北草原的一座孤城,犹如一颗坚固高傲的磐石深深地砌在了原本属于塞北游牧民族的草原世界当中。 寒,是因为北方降温之时早且快,进入九月天,无需多久,北方大地便会被皑皑白雪覆盖,河流皆冻,变成一片冰天雪地,而且凛冬的持续时间简直令人咂舌,足有四,五个月之久,足见塞北的生存条件何等艰苦。 由此可知,受降城是又“远”又“寒”,而且受限于贫瘠的自然环境和恶劣的生活条件,城市的发展极其举步维艰,幸甚,这座塞北孤城在历任晋国皇帝和三公九卿眼中的地位超然卓群,视若珍宝。 自建成之日起,晋国朝廷便史无前例地连年减免受降城内的各类税收徭役,且不记成本地输送大量粮草物资,使苟延残喘的受降城渐渐地焕发出蓬勃朝气。 晋国朝廷在受降城建成的初始一次性地迁来了数万失地流民,分农田,建房舍,减赋税,同时设立军政机构,调拨万余精锐驻军,遣功勋大将统领驻守,倾全力将其打造成塞外一座抵御外族入侵的重要堡垒。 发展至今,受降城常备驻军已有五万余人,各类能工巧匠上千人,居住人口更是突破十万人,几十年间,受降城已然从一颗柔弱小树苗茁壮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为晋国抵挡来自塞北的寒风暴雪。 结合受降城自身的战略地位和塞北瞬息万变的紧张局势,重新来看“远”和“寒”便产生了另一层含义! 试问数万热血男儿为何背井离乡,投军边塞? 单为有口饭吃?混日子领军饷? 恐怕初衷并非如此卑贱,即便有部分龌龊之人真是如此打算,但当你身披厚甲,手握利剑,身边站满同甘共苦的万千袍泽,为保卫脚下热土和身后黎民百姓而浴血奋战时,难道不会全身热脉喷张,内心激情澎湃,就不渴望有朝一日,建功立业,加官进爵,乃至封妻荫子么? 如怀有此等鸿鹄之志,那么受降城的远便是一种近,虽离故土远,但距敌人近,距军功威名近! 至于受降城的寒,也只是相对的寒,长期生活在北方的人早已习惯了冰雪严寒的凛冽,让南方人望而生畏的傲雪凌霜对他们来讲也没有多么恐怖,所以寒也只是相对而言,至少对于受降城的百姓来说,此处的寒还在承受范围内。 时隔四年,重返受降城的十三岁少年孟超在延康十年的霜降当天就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远”和“寒”。 就在南方的文人墨客绞尽脑汁,提笔勾勒脑海中幻想出的塞北寒苦生活时,双瞳异色的孟超正满头大汗,撸胳膊挽袖子,大刀阔斧地坐在老王头家圆形餐桌前大口朵颐着白菜猪rou馅饺子。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餐桌上满满五大盘饺子已被孟超风卷残云般扫荡一空! 相对而坐的老王头举着筷子呆若木鸡地看着孟超,孟超夹饺子的动作可谓“稳、准、狠”,毫不拖泥带水,直至孟超咽下最后一个饺子,打了一个巨大的响嗝,愣住失神的老王头才缓过神来! 老王头完全是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动作僵硬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碗中,那唯一幸免于难的饺子,悲痛欲绝地叹了一口气,随后狠狠地将饺子夹到嘴中使劲咀嚼起来,边吃边冲在厨房内忙碌的老婆委屈地喊道:“老婆子,饺子没了!快再煮五盘!这混小子简直是饿死鬼投生!” 张婶听到老王头的呼喊声后,从热气腾腾的厨房探出头来,皱着眉对老王不由分说地责怪道:“你个老东西!想吃饺子什么时候不能吃啊,跟孩子抢什么啊!下一锅饺子,你一个不许吃!” “我...我...我才...”老王头刚要开口分辨,待看到张婶的怒容后,瞬间脊背发凉,感觉到张婶身上散发出一阵无形杀气,老王头马上乖巧地闭嘴不敢再吱声,转过头盯着孟超,吹胡子瞪眼睛地独生闷气。 张婶狠狠地刮了老王头一眼后看向孟超,表情立刻多云转晴,眉开眼笑地对着偷偷擦着嘴边油渍的孟超说道:“小超,别急啊,饺子马上就出锅了,你还想吃点啥,快跟婶子说,看你这孩子现在瘦的!。。。”说着说着,张婶双眼便红润起来,待看到张超那身破旧单薄的衣裤后,眼里打圈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涮地一下子掉落下来。 张婶怕影响孟超吃饭的心情,赶紧低头啜泣地回到厨房,随后厨房内忙碌的声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