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高台之下人如麻
凌晨时分,画十三叫来周府家丁将醉醺醺昏睡的周荣送回了周府。他回想着周荣信誓旦旦地说对复审能够掌控全局的一番话,唇边抿起一抹轻笑,他喊来长灵吩咐道:“明日复审之前,给我弄来一样东西。” 长灵听后,似乎已经熟稔于心,次日一早便满城寻觅去了。等到长灵回来,画馆里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地准备比试复审了。 画馆顶层大堂中,摆着一行行一列列齐刷刷的桌椅,桌上的笔墨纸砚已经蓄势待发,经过初审筛选留下来的画师纷纷落座。堂上,周荣清了清嗓子,肃然发话道: “首先,我恭喜尔等通过了初审的严苛考核,这就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最尊贵、最荣誉的皇宫大门!但到底能不能顺利入宫,就要各位凭本事争取了。今日复审,乃是入宫的最后一道关卡,最终从诸位中选出一人,代表民间画师随我一同进宫修补国画。所以今天比试的题目全凭各位发挥,花鸟虫鱼、人物山水,你们大可随意拈来入画。但记住一点,今日所作之画大抵会决定诸位画师的生涯尽头在哪儿,所以,几分轻重就不需要本太傅替你们掂量了吧?都听明白了么?” “明白!”一群文文弱弱的书生回答起来竟比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还洪亮三分。 周荣远远地望了一眼隐于座中的画十三,别有深意地对他投去期许的目光。画十三回以笃定的眼神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从袖间取出一小瓶勾兑好的颜料汁水,搅进了颜料中。他提起了画笔,默然端详着白茫茫的画纸,片刻之后,毫不犹豫地悬腕游走,落笔挥毫。 此刻,馆外已经黑压压地聚了一整条街的人,熙熙攘攘,密密麻麻,手里攥着画馆分发下去的孔雀翎,无不在楼下翘首仰望着高楼之上,静候画师们把作品悬挂出来。 一个珊瑚色的倜傥身影从人潮人海中穿行而过,挤到了最佳的位置,跟屁虫也紧随其后,片刻不离地凑了上来。 “殿下!是咱们府里的蛐蛐冬眠了?还是养的鹦鹉八哥老得开不了嗓了?这段日子明明整天听你嫌弃他们选出来的画师一无是处的,怎么又专门过来凑热闹呢?”小豆子被人群挤得紧紧挨在他主人身后,自从他主人迈出府门那一刻,他叨叨咕咕的一张嘴就没消停过。 “诶,小豆子,你看这是什么。”殷澄练像听老和尚念经似的不耐烦,把手伸到了小豆子面前,煞有介事地问道。 小豆子看了看殷澄练空无一物的手心,又抬头看了看殷澄练的一脸笑意,一头雾水地回道:“这是…手啊,殿下的金玉之手…” “不准确、不严谨。”殷澄练乜斜着邪邪笑意的两弯桃花眼,把手举在小豆子眼前说道,“本殿下高兴的时候,这就是一只手,但本殿下若被烦得心浮气躁之时,这就是一个巴掌。你想不想试试?” 小豆子“啪”地一下抬手捂住了被冻得两团酡红的脸蛋子,机敏地缩了缩脖子,朝着殷澄练嘿嘿笑了笑:“殿下快把手好生收起来,仔细冻坏了呀。” “你也把你的长舌头收回去,仔细被风闪了。”殷澄练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时不时地跟一个小仆人打嘴仗。 “小豆子这是关心殿下呢,上回殿下在这里惹出了好大的乱子,都惊动了宫里,还好圣上事后没再责问殿下。殿下何必再来到这不相干的地方看些不相干的人,白白触霉头!”小豆子说起话来正是人如其名,像从盆里倒出来的豆子大珠小珠落玉盘,没完没了似的。 “父皇不会罚我的。”殷澄练笑意渐收,垂了垂眼眸,散漫地扬了扬嘴角,“不得宠最大的好处就是连你惹了事,该看到的人也会视若无睹。” 殷澄练慢慢明白了,为什么他既嫌弃小豆子婆婆mama是个活脱脱的话痨,却仍然总是不厌其烦地和小豆子拌嘴。因为陪在他身边能说上几句话的,除了府里的鹦鹉八哥,除了风月之地的几朵解语花,所有皇亲贵胄中的世家公子无不对他这个被圣上弃如敝履的皇子敬而远之,久而久之,他的身边也就只有小豆子了。 “好啦,静静地陪我来看个热闹不好么。”殷澄练像个没轻没重的少年,偷笑道,“今天可是张老鬼亲自放我出来的,算他这回懂事!” “张将军还不是怕殿下再惹出什么乱子所以才不得不……”小豆子缩着脖子一语道破。 “诶,她怎么来了。”殷澄练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墨绿色的严肃身影上,这个身影清冷如挂了霜的寒松。她似乎察觉到有一道目光盯得她不太舒服,蓦地回过头来,也看见了殷澄练,却装作没看见似的淡淡收回了目光。 饶是如此,殷澄练偏偏挤过熙攘的人潮,走到了她的身边,一开口就是玩世不恭的散漫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