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释前嫌同门相认 布疑阵草木皆兵

    却说当日智通发现谢天寿父子的行踪后，便天天候在飞虎门外，想等他们父子俩落单时相机报仇。等了许多时日，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令智通费解的是师妹柳如眉竟然真的和师弟谢家声成了亲，而那天在街上与人争斗的两兄妹便是他们的儿女。如何让师妹知道她的杀父杀母仇人便是她的公公和丈夫呢？智通陷进了苦思之中。

    柳如眉这几天真是为她一对儿女烦透了。上次他们得罪了仙剑山庄还不知会带来什么麻烦，现在他们又嚷着要跟他们的爷爷和爹爹上嵩山去观看比剑。柳如眉担心他们又再闯祸，所以反对他们同上嵩山。

    这十几年来，丈夫谢天寿（谢家声）对她可真称得上千依百顺。谢天寿本不喜文，但知如眉对琴棋诗画均有兴趣，不喜欢只会舞刀弄剑的粗俗汉子，他竟然勤练诗画，十数年间，他写的诗画已然颇具功力，成了一个文武双全的人。对家中的陈设，他也是极尽风雅之能事，不惜花费重金收集名家书画以求妻子一笑。

    柳如眉自从父母柳随风和扬千条去世之后，十几年来，总是郁郁寡欢。虽然丈夫谢天寿和公公谢春都说是金锁和大盗张凌空所为。但据她对金锁的了解，大师兄不大可能会做此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二人言之凿凿，也就慢慢地开始有点相信了。

    出事那天她刚好和几个姐妹到外面去放风筝，晚了一些回来。一到家，竟然看到父母双双被杀的景象。如眉还依稀记得当时自己就晕了过去。到醒来时已是几天之后，听师弟谢家声（谢天寿）说杀人的事竟然是大师兄金锁伙同大盗张凌空干的，而且金锁为了逃避罪责，已越狱而去。

    由于父母故去，家中再无其它亲人，再加上师弟谢家声又对她关怀备至，大献殷勤，如眉慢慢就接受了师弟，成了谢家的媳妇。

    这天，柳如眉心情烦闷，便想到郊外走走。她叫侍女季花备好一切应用之物后便一起到城外的佛花寺求签。

    佛花寺坐落于城外的一座山上，此处山势险要，风景极是美丽壮观。寺院全用赤红色的岩石建成，红墙青瓦，更显得超凡脱俗，气度森严。寺院的山门前是一副气魄宏大的对联：上联是“大江东去”下联为“佛法西来”。因寺院面对长江，人们立于山门之外，从高望去，只见江水滔滔，向大海奔流而去，永不回头。不由得想及人之生命，就如江水相似，一旦离去就永不复返。大限临时，名也利也，尽化作流水东去。面对此景，人们自然而然就会产生了断尘缘，皈依三宝之念。

    佛花寺的原名叫能觉寺。这寺院易名的原因还有一个在当地家喻户晓的故事。相传在百多年前，能觉寺的方丈有一个心爱的徒弟。在这方丈把平生所学都尽力传授这徒弟之后，这徒弟成了一个文武全才之人。本来方丈有意在自己圆寂之后将方丈之位传他。谁知一日，这徒儿忽然凡心大动，竟然破戒下山，将几十年严守的佛法抛诸脑后，并终日流连花街柳巷，成了个名动一时的花和尚。那方丈在叹息之余，对这徒弟完全失去了信心。十八年后的一个月明之夜，这徒弟突然悔悟，连夜上山跪倒在老方丈的座前，请求师傅的原谅。方丈因对他实在太过失望，不肯原谅这回头的浪子。他指着佛像前的供桌说：“如果你还可以成为佛门弟子，这张数百年的供桌也可以开花了。”那弟子见回山无望，再次下山，恢复了往日那放荡的生活。奇怪的是，当那方丈第二天一早起来时，他发现佛像前的那张供桌竟然开满了各色各样的鲜花。猛然之间，他悟到了一条极为重要的道理：“众生修佛之道，有顿亦有渐，殊无定法。当其善根长时，其恶损自会如庭前春雪，潜消无声，故向善之心无分先后。”老方丈赶忙下山去找那徒弟，但天地茫茫，要找寻一江湖浪子等同大海捞针。老方丈奔忙数月，始终一无所获，回山后便病倒了。临坐化前，他吩咐后辈僧人将能觉寺易名为佛花寺，让后来者记住自己的错误。大概是基于此故事的原故，佛花寺的名气越来越大，因而终年香客不断。

    佛花寺山门的左面就是那堵著名的佛缘墙，这墙虽高只有五尺，长却有六十余丈，上面由历代名家写满了数不胜数的佛经故事。这些佛画，画得异常生动，画风却各具特色。它们或线条匀停紧挺，或设色富丽谐洽，或神貌逼真鲜明，每位画师的笔墨趣味皆在此墙上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此间最著名的壁画有《如来舍身饲虎图》、《达摩渡江图》、《慧可断臂求法图》等等。据说，此墙已有数百年的历史。开始时只是一面空墙，只有十来尺，原意是用来留待后人与佛结缘时在上边留下墨迹。谁知后来画画题字的人越来越多，这墙就越建越长。到了清乾隆晚期，此墙已逾六十丈，佛经故事不下千个。

    那天，柳如眉和侍女季花当日在寺中求过签后，正在结缘墙边欣赏佛画。因为如眉刚才求了支上上签，所以她的心情稍微舒畅了些。她准备稍过片刻在斋堂用过斋后再回去。

    此刻，她正在观看一幅题为《慧能作偈图》的壁画。此图说的是禅宗六祖慧能与北宗神秀各在师傅五祖弘忍吩咐下作偈来显示开悟境界的故事。本画乃清代名家郑板桥所作。郑板桥本以精于画竹扬名，没想到他画人物的手法也是这样的精通，聊聊数笔，他便将慧能那外拙内秀和神秀的锋芒毕露的精神状态刻画得栩栩如生，特别是他那六分半书的独特书体，更是让如眉看得如痴如醉。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如眉一边吟着慧能的悟道偈语，一边体会着当日慧能大切大悟，超然物外的境界。

    突然，寺院的后山林中传来一阵清脆的琴声。琴声声如金玉相击，震人心魄。细细听去，却原来是首《十面埋伏》。这《十面埋伏》本是用琵琶演奏的乐曲，是描述楚霸王项羽被汉高祖刘邦围困的故事。现在此人用琴弹奏，尽管琴声没有琵琶声之急越紧凑，然而，此悲忿而苍凉的琴声却将项羽那种虎落平阳、英雄末路的景况表现得淋漓尽致。

    柳如眉自幼受父亲影响，对音律颇有研究，闲时在家也常抚琴舒怀，寄托对父母的思念。今听此琴声奏法，竟觉似曾相识。特别是那一种悲凉的感觉，更让她有遇到知音之感。她突然萌发了一种强烈的愿望，就是要会会此弹琴之人。她叫侍女季花在齋堂等她，然后便匆匆地向寺院的后山走去。

    佛花寺后山的树木的生得极为茂盛，到此游玩的香客却为数不多，因而后山一带就成了寺中僧人修静之处。

    后山地上的落叶有好几尺厚，柳如眉在林中行走，地上的叶子便发出吱吱的响声。如眉自幼习武，身手颇为灵活。她不顾林中的泥土弄脏衣物，穿花拂叶直往琴声所发处寻去。

    不一会，柳如眉便隐约见到了林中的那位弹琴人。只见那人背靠大树，坐在一块大石之上。她细一打量，发现抚琴之人身穿一件灰色的僧衣，头上的九颗戒斑清晰可辩。

    “噢，原来是个高僧在此弹奏。我还以为是故人的琴音呢？”她心想。那僧人突然手一紧，“嘭”的一声，有一根琴弦断了。那僧轻轻把琴一推，仰天叹道：“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如眉一听，心脏“咚咚咚”地急跳了几下，这声音如何这般耳熟？她赶快转到僧人的正面，在树后偷偷地观看那位僧人。只见他大耳浓眉，方脸高鼻，双目精光四射。

    如眉还在暗想此人是谁，忽听那僧人柔声说：“师妹，你还不肯出来吗？”

    如眉一听此话，犹如春雷震耳，她霍一声跳了出去，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你，你是大师兄？”

    那僧人抬起头来，平静地说：“没错，现在我已出家，法名智通。”

    如眉冲上前来，举拳就向他打去。一面嚷道：“你这恶人，为何要害死我父母？”

    二人已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这些年来，如眉的武功颇有进步，尽管比之她的父母当年还稍有不如，但也可称得上是一个武林好手。智通幼时，每与师妹有所争执，师妹总又打又闹，而智通总是把师妹的招式化开，不作还击。现在智通修习过武林至典《易筋经》，虽然只是前面的一小部份，但比之如眉的武功却是高出了许多。再加上他又出家了十多年，定力比之以前不知强了多少，所以他见柳如眉一边不住地骂他如何忘恩负义，一边用狂风暴雨似的拳脚向他攻击时，只用一只左手就可轻描淡写地化掉她急如奔雷的攻击，一边不慌不忙地向她道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就这样一个急一个慢地拆了十余招，随着智通的叙述，如眉的攻势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完全停止。智通看着如眉，只见她悲愤交集，早已泪流满面，胸部也因为刚才的激战和心灵受到巨大的震撼而剧烈地起伏着，就像大海的波涛一样。

    “大师兄，你说我父母真是公公所杀？”如眉颤声问。

    “不错，当然还有你的丈夫谢家声，师傅师娘都是中了他父子俩的毒手。”智通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以免师妹受不住这样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