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节 愤怒之兵
猝然挥刀斩杀尹雄的,是虎关的镇关尉副苏离。这苏离是狄道郡苏家集人氏,四十岁出头,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苏家集南距虎关仅十六里,与高榳家宅相邻,两家府上相交密切,这高榳与苏离私下里常以兄弟相称。相应的是高氏的家底实力,还比苏氏差了一筹。这苏氏家族拥胭脂水以西的河谷平盆地良田三千余亩,山林二十重,苏家部曲交近千人,是狄道仅次于辛氏和李氏的名望大族。 虎关被敌人悄然潜近,守关的明暗哨却未能及时示警而被一一刺死,这说明在虎关守军内部,暗藏有敌方的细人。而今晚当值者是尹雄所部,因此尹雄对此负有极大的责任,故高榳一抵至东城关墙,便令左右将之押拿。这尹雄竟然顽抗不从,被苏离冲来便是一刀,将之当场格杀! 苏离杀了尹雄后,脸上带着愤然之色,怒道:“可恨哪可可恨!敌人如此突然潜关,原来是我们军中出了这此jian作!此等以出卖袍泽性命而博取功利的小人,不击杀不足以平群愤!” 高榳平素御下还算平和,刚才令左右军士捉拿尹雄,多依照于军纪典规,心中并无斩杀尹雄之间,但苏离这么一出手,便相当于高榳使令而杀。大敌当前而擅杀军将,有利也有弊。利者可震慑军中可能仍存的宵小之人,弊者是高榳从此将背负酷烈之名了。因此,高榳对苏离的贸然杀了尹雄,心中多少升出了一丝不快。 高榳目光如冷电一般自苏离脸上扫过,后者苏离初时一脸愤意,尔后察觉到了高榳冷沉的目光,脸上升起一丝不安,他一下明白了高榳的目中之义,忙道:“高校尉,苏某本不该杀了尹队正,但看得部从军士死伤惨重,又听说军中出了细人,一时怒火灼身,出手便失了轻重……” 高榳微叹口气,正要出言,突然南城传来一声轰然大响,随后传出一片惊呼。 震动与惊呼声令东墙的军士不禁将目光都投向南墙。高榳举目望去,只见南城火光散乱,似有不稳之势。当下容不得他多作言语,腾身跃起,大声对苏离道:“苏兄,战势危急,这东城一线,便交由苏兄守护周全了!” 那苏离急忙应了声喏。高榳带着十几个亲从这士,提刀便急急奔向南城,未及奔近,便见有几个乱军奔闻过来。高榳截住一个乱军,喝问道:“南城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等竟如此惊惶?” 那军士见是高榳,忙道:“高校尉,南城关墙突然坍塌了,关下敌人正从塌方处冲上来了!” 高榳又惊又怒,大声道:“关墙塌了,这怎么可能?!”虎关的重要性勿庸置疑,高榳平日对于关城的巡查算是上了心的,但这南面关墙居然在这个时候主塌了?!这个消息直如晴天霹雳,将他震惊当场。 那军士趁着高榳惊愣的时刻,脱身便逃,后面陆续有数十个军士往东、往北逃溃。眼看就有失控之势,高榳突然之间惊醒过来。 今夜出现的几番事故极为异常,如此看来,南面关墙肯定也存在敌方的细人。但此下容不得他我想,正如先前所梦,虎关沦陷,不仅是他高榳难辞其咎,高氏坞垒的数百丁口都难逃一死,惟有拼死反击,死守关城,方有一线生机。 清醒后的高榳拔也大声喝道:“止步,你等全都给我返回关城,将敌有赶下城去!” 一个军士哀叹道:“高校尉,城已坍塌,我们再也阻不住敌人了……” 高榳扬手便是一刀,将这个哀叹的军士当场枭首,这个时候他再无温和之态了,怒喝道:“我们有数百精士,还怕冲入关内的区区之敌不成?都能我返回阵位,敢擅自脱阵者,胆散涣军心者,格杀勿论!” 慌乱的军士见平素温和的高校尉一言之际便斩杀了一个同袍,心下不禁骇然,高榳左右的亲兵挥舞着刀枪齐声大喝道:“回去!回去!” 逃溃的军士犹豫了,关外是陆续登城的敌人,城中有高校尉的亲军督阵,前后都难逃一死! 高榳大声喝吼道:“各位军士,你们都是喝这关下胭脂水长大的男子汉,虎关就是我们的最后屏障!敌人叩关,我们还有退路么?你们都想想自家的父老妻儿,虎关丢了,他们还能得以安身么?你们是要当一世的逃兵,带着一辈子失去亲人的愧疚苟活,还是像堂堂大晋男儿慷慨赴死,全在你们的一念头间!”高榳说完,率先从溃军身边冲过,直奔南城。 守卫虎关的军士,大多都是狄道洮西人,居住于胭脂水、流川溪、中砥溪的谷源山岭,最远军士老家的距虎关也仅六七十里,高榳的话突然令其想到了自己离此不远的家小,不禁又愧又怕。若虎关陷落,即便自己逃得了命,家里的父老妻儿必然沦入敌人,而胡赵军嗜杀的恶名如雷贯耳,想想亲人即将遇到的惨景,这些军士心里的愧疚之意立刻占了上风。突有一人大声喊道:“怕个rou毬,死就死啦,杀敌呀!”转头便跟着高榳冲向南墙,其他军士也似突然间醒过来般,齐声高喊着“杀敌”,跟着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