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各自东西南北流
“燕王殿下。”沐俢槿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柔声说道，“臣女听家中人说故燕王是位战功赫赫的将军王，南征北战，退敌无数。虽英年早逝，可在他这短短的一生中，却从无败绩。都说虎父无犬子，燕王殿下自幼被故燕王带在身边教养，据说，燕王殿下可是在军营长大的。既然如此，想來他从小耳濡目染，领军打仗的本事定是卓尔不凡。再说，这攻打黑齿族时，燕王殿下不就是主帅吗？燕王殿下家学与经验兼具，又与陛下兄弟情深。故，臣女觉得燕王殿下是个合适的人选。” 卫昫低头嗤笑一声：“若照你这么说倒还好了，可惜他对敌人太过心慈手软。当初黑齿族之事，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了，朕可怕这次他再弄出点什么事端來。如他这般妇人之仁，又怎能根除西北兵患呢？！再说，就算是朕想要派他去，怕是母后也不肯答应啊。” “怎么，按陛下所说，难道当初攻打黑齿族时出了什么问題吗？”沐俢槿一听“黑齿族”三个字，便下意识地攥紧了拢在袖中的手，“可臣女分明听说，当时我军士气激昂，势如破竹，不出半月便攻下了黑齿族王庭。” “那不过是朕让人散播到外界的传言罢了。”卫昫低头苦笑，“朕总得为自己的弟弟着想不是？虽说他与燕王叔都是受尽荣宠，烜赫一时的亲王。可是，燕王叔毕竟有军功在身，即便是时移世易，人们也不能说些什么。但他就不同了，他自出生起便自幼养尊处优，内政军功毫无建树。若是朕在位，自然可保他一世无虞，可若有一日朕不在了呢？到时，还会有人看中他这位除了血统之外，便再无出众之处的王叔吗？所以……” “所以陛下才会将黑齿族当时真正的战况隐瞒下來，对外宣扬说燕王殿下制敌有功。这样，即便是日后太后娘娘与陛下作古，也沒人敢去撼动燕王殿下的地位了。”沐俢槿接上卫昫的话，俯身行了个礼：“都说父母必为子女所计之长久，原來陛下身为兄长，对弟弟也是这般用心良苦。陛下对兄弟的关怀之情，真叫臣女钦佩。”嘴上虽是这样说着，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來：看來，当初黑齿族灭族真相，并非是她所知的那样简单。 卫昫轻轻一笑：“行了，你就别再恭维朕了。还是赶紧想想除阿昶与赵侯之外，其他合适的人选吧。” “既然赵侯与燕王殿下都非恰当的人选……”沐俢槿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那陛下觉得，家父如何？” “舅父？” “是，正是家父。”沐俢槿一脸严肃地说道，“都说举贤不避亲，再加上边地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情势危急，臣女便也顾不得避嫌了。家父这侯爷之位虽说是世袭的，可是年轻时也曾在边地戍边。对大漠各族的了解虽算不上如数家珍，可也能说是了若指掌。家父虽才能平庸，可如今朝中能够领兵的主帅匮乏，想來想去，也就只能让家父前去边地守城了。” 卫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舅父常年不沾军事，朕倒差点忘了他当年可是曾与十二叔一同四处征战过的。好！朕明日早朝……不，朕一会儿就颁旨，让舅父前去西北戍边主事。这次，朕势必要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戎族人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胆敢犯我大燕者，虽远必诛！” 沐俢槿福了福身：“皇上英明。” “行了，这莺仪也看了，西北军事也解决了。朕是时候该回长信殿看看成国公了，若是让这老匹夫等急了，朕可就要有好果子吃了。”卫昫赞赏地冲沐俢槿轻轻一笑，带着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出了羲和殿。 一直垂头立在一旁的翠锦等到卫昫的仪仗全部走出院子后，才从地上站起身，走到福着身子恭送皇上銮驾的沐俢槿身边，轻声问道：“大小姐，您现在要不要进去看望我家姑娘？” 沐俢槿直起身子，回头望着羲和殿在阳光中熠熠生辉的屋顶与檐角嫣然一笑：“不必了，我來这儿不过是想看看jiejie进展如何，如今知道了，便沒有见她的必要了。”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翠锦：“你去将这张纸传给你家姑娘，就说是下一步的计划。记得让她看完后，即刻焚毁，不要留下任何能够任人指摘的把柄。” “是，奴婢遵命。”翠锦看了一眼手中写着奇怪字体的纸条，躬身向沐俢槿行了个礼，转身走进了正殿。 “小姐，您出來啦？”等在羲和殿宫门口的绿影见沐俢槿出來，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欢喜道，“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沐俢槿对绿影柔柔一笑：“咱们确是该回去了，毕竟收拾行李可是极为繁缛的事。” “行李？！”绿影疑惑不解道，“咱们为何要收拾行李？二小姐眼看着便快要出嫁了，咱们难道还要在这节骨眼上出远门不成？” “你和柠儿平日里只要一碰面便斗嘴，我沒想到原來你对她感情竟是这样深厚。”沐俢槿满眼打趣地看着绿影，“可是，这次咱们恐怕真的是不能亲自送柠儿出嫁了。不仅你我不能，就连父亲与阿娘都是不能了。” “这是为何？” “边地戎族叛乱，我方才已经举荐了父亲前去平叛。估计不出一个时辰，皇上派父亲平叛的圣旨便会传到府上了吧？！” “啊？！”绿影真是被自家小姐弄得这么一出更搞晕了：她不是要复仇吗？！可是又为何要用计将二小姐从皇后的位子上拉下來，还让让陛下派侯爷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戍边？这样一來，她不仅在宫中朝中毫无势力，恐怕就连留在京城也是不能了吧？可若是这样的话，又谈何复仇呢？！ 沐俢槿看出了绿影心中的疑惑，轻轻一笑，耐心地解释道：“你以为，就算是我不举荐父亲，皇上便不会派父亲去龙城平叛了吗？其实，在询问我意见之前，皇上便已做好了打算。他之所以象征性地來征询我的意见，不过是为了日后太后娘娘问起这事时，好有个推脱责任的借口罢了。毕竟，让父亲戍边的话是出自我的口中的。到时候太后娘娘就算是问起來，也是无话可说。” “可是龙城与渭城相距不过百里，区区几千戎族骑兵，只需从渭城军调些人过去便可，皇上为何大费周折地让侯爷过去呢？” “少年帝王终归是忌惮权臣世族的，皇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可以打压沐氏的机会，又怎会轻易放过呢？”沐俢槿冷笑道，“看朝中形势，赵侯一派很快便要倒台了。扳倒了赵侯，你觉得下一个会是谁呢？父亲前去平叛也好，龙城山高水远，戎族又十分难缠。若是想要彻底根除戎族之弊，最起码也得要四五年时间。这四五年过去，朝中局势早已天翻地覆。到时候，陛下肯定不会再想着对沐氏下手了。权术这东西，往上爬确是重要，可最重要的是握住该退的时机。古往今來，都少人都是因不懂及时退却，而落得家毁人亡的地步。沐氏赫赫扬扬已将百载，是时候销声匿迹一阵了。” “小姐思虑周全。”绿影满脸好奇，“小姐一眼便能将陛下的心思看出來，那陛下有沒有夸奖小姐冰雪聪明？” “我怎么可能一次便将皇上的心思说出來？你前些日子是看了《三国志》的，难不成忘了杨修的下场了吗？”沐俢槿面无表情地看了绿影一眼，“帝王心思，若是一眼便能被人看出來还得了？！所以，我明知陛下是想让父亲去龙城主事，可还是装着不知道的样子。一开始推荐了赵侯与燕王，等着陛下否决。最后无人可荐时，才顺着陛下的意思，将父亲提了出來。” 绿影叹了口气：“都说伴君如伴虎，奴婢今日见小姐与陛下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看着两人还是其乐融融的。可沒想到，这谈笑风生间，竟蕴藏着这些个门道。如今看來，奴婢可得时时刻刻打起精神，一定要避着皇上点。” 沐俢槿低头一笑：“你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是什么宠妃一般，即便你不避着皇上，又能见皇上几面呢？” “小姐，你又打趣人家！”绿影生气地嘟起嘴巴，“不过……”绿影顿了顿，满脸不解：“小姐，若是侯爷受命去龙城戍边的话，那咱们势必要远离京城。到时候，你远在边塞，还怎么复仇啊？！” “你放心。”沐俢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有人想要我走，便一定有人想要我留。咱们收拾行李，不过是给别人做做样子罢了。这燕京城，我暂时还不会轻易离开的。” “那便好。”绿影放心地舒了口气。 “对了，汐儿可有传信來说郁表姐与苏先生到哪了？！” 绿影跟上自家小姐的脚步：“传信了，说是已经出了吉州了，估计很快便会到陈地了。” 沐俢槿转过身,望着羲和殿层层叠叠的连廊，巧笑嫣然：“回信给她，让她务必在五日之内解决了那两人，回府复命。” “什么？！”绿影面色一惊。原來，那日在城郊送别休宁郡主与苏先生时，小姐说的那句可惜是这个意思。 沐俢槿听了绿影不自觉的惊呼后，冷冷地看了满脸惊诧的绿影一眼，“做事便要做绝，须知兔死狗烹，过河拆桥。难道还要留着他们，为日后哪个居心叵测之人扳倒沐氏提供证据吗？行了，我交代你什么便赶紧去做，我还急着回府帮阿娘一同为柠儿绣嫁衣呢。不然，凭柠儿那手艺，到时候必会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