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朝闻夕逝
《汉书·地理志》:“林虑山有铁。”南阳冶铁兴盛,便是深山,亦多车马。 沿重车碾压的车辙,向山后高炉冒出的浓烟,老马轻车,徐徐而进。绕行入山,遥见座座炼炉,排列于河道旁高台地。各有旗号,皆是南阳冶家所建。此地名曰正阳亭。亭旁邑落,多“冶家佣”客居于此。再加车马往来,转运矿石铁锭。久而久之,遂成热闹亭市。 “阿爹,此来欲访何人?”少女及笄,落落初成。十年如一日,刻苦修行。已是天师道三大女刺客之一。 “乃是一位名士。”中年文士言道:“数年前,身逢大难,形貌巨变。闻其剪须变形,入林虑山中,隐匿姓名,为治家佣。无人能识,只知人在正阳亭。” “正阳亭下‘冶家佣’,不下数万之众。不知相貌,如何找寻?”少女蹙眉问道。 “甯儿可还记得,少时随父北上冀州,寻访贤师否?”文士反笑问。 “依稀记得。”少女轻轻点头。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文士轻抚三缕长髯,一声笑叹:“然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终归有迹可循。” “张角自得我家真传,今已称‘大贤良师’。持九节杖,为符祝,教人叩头思过,赐以符水饮之。得病日浅而愈者,则云此人信道;得病深而不愈,则云此人不信道。成与不成,皆引无知百姓,五体投地,深信不疑。传闻已收拢十万信众。” “张角行事,与人‘相面’,一个道理。”文士笑道。 “话虽如此,然张角野心初露,断难清静,更难无为。”少女一语中的:“乱天下者,必张角也。” “清静无为,已治不愈天下顽疾。”文士答曰:“或如张角,聚集信众,破而后立,大有可为。” 少女无言。 轻车在市内穿行,路过酒垆,被文士叫停。门前酒旗书曰:“正阳酒垆。” “市中酒垆,只此一家。”文士掐指一算:“吟诗作赋岂无酒,高士或身在其中。” 父女二人,相伴入内。老奴自赶车去后院不提。 入一楼通铺,父女除鞋上榻。酒保并好妇,遂近前侍奉。 待好妇屏退,少女问道:“阿爹可寻到高士。” “即来则安。”中年文士似有所获。 顺父亲所看,少女遂见一老者,临窗独酌。老者烟熏火燎,形貌毁瘁,泯然众人。与周围酒客,别无不同。 少女疑道:“窗下老丈,便是阿父欲寻高人?” “十之八九。”文士轻轻颔首。 “何以知之?”少女又问。 “一问便知。”文士环顾四周。见无人关注,便起身下榻,端杯走到窗下。 “并榻可乎?”文士笑行一礼。 老者猛然回神,忙起身还礼:“君请自便。” 文士与老者并榻而坐,又举杯相邀:“请。” 老者面露狐疑,却仍与他同饮。落杯后,老者低声问道:“足下何人也?” “南阳张机,字安子。”文士答曰。 “我与足下,素不相识。不知,意欲何为?”老者颇为谨慎。 “敢问老丈,可是子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