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早午饭
“哎!”他突然拍了下脑袋,脸上神情就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我发现你们写小说的,十有八九是个嗜吃之人。” “啊?”我一愣,问道:“为什么?” “你看啊,”他娓娓道来,“你们不管其它写的怎么样,但只要写到吃的,则必是极为精彩的,让人看着食指大动、垂涎欲滴——而如果是一个不嗜吃的人,决计是写不成这样的!” 他见我脸上依旧生疑,便开始如数家珍般地说道:“汪曾祺先生的咸鸭蛋、咸菜茨菇汤,李碧华先生的蛋挞、卤水鹅,金庸先生的炸蜈蚣、叫花鸡,古龙先生的牛rou面、炸子鸡……” 他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我正疑惑间,就见他竟开始自顾自吞咽起口水来。 “我不知道他们,”我看着好笑,摇了摇头,慢慢道,“但我大概是因为,历尽红尘百多事,魂断才明苍天吝。寻情觅爱求不得,退而一碗老馄饨。” ———————————————————— 今天,当路凤凰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双眼是茫然又混沌的,就仿佛刚从母亲zigong里出来嗷嗷大哭的婴儿第一次停止哭泣,而撑开了的懵懂双眼。 三秒后,路凤凰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从一个长长的睡眠中刚刚醒了过来;四秒后,她皱了皱眉,感到有些偏头疼;五秒后,她觉得该起床做饭了;六秒后,她惊讶地注意到接近床尾的床上正横着一条贯穿了整张床的刺目亮线;七秒后,她发现那条线原来是由于窗帘没合紧而漏进屋内的光线;八秒后,她根据光的亮度推测出,现在已经不早了;九秒后,昨夜的记忆从大脑深处纷至沓来,她才发现身边的陈辉不见了。 十秒后,她终于完全苏醒了过来。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下电源键——9点34分。 她放下手机,轻抚着隐隐作痛的右额下了床,摇摇晃晃地走到窗帘边,“唰”地一下打开了合在一起的窗帘。 屋外的阳光好像瀑布一样倾泻进来,使得本来还有些昏暗的屋子刹那间亮堂起来,地上转瞬间布满了光与影形成的花纹——那是铁皮窗的样子。 路凤凰的脸上露出了些惊喜的神色,轻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抚着额头的手慢慢放下,和另一只手合抱在胸前——她就这么站在窗前,静静地沐浴了会儿阳光,似乎在这暖洋洋的光下,连她的头痛都减轻了许多。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才觉察到已经饿极,于是转身去了洗手间。 走在路上的时候,她还在考虑是做饭吃还是出去吃;而在开洗手间门的时候,她已经决定好就去离家不远的小店里点上一笼汤包外加一碗鸭血粉丝汤,当她的早午饭。 可当她站在镜子前的时候不禁一愣——她看见的是一个嘴唇发白,面容憔悴的女人。 她忽然开始思考起婚姻带给她的到底是什么;她发愣了有两分钟,却没有得出一个让她信服的答案…… 十分钟后,路凤凰拿着手机、钱包和钥匙,穿着拖鞋走出了家门,没有化妆;出了小区,她发现昨夜遇到的乞丐还在那里,于是随手从钱包里找了张二十元钱,扔在了那乞丐面前的碗里,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又朝着小店走去。 至于陈辉? 必是去上了班。 以往时候,路凤凰总会在七点半起床,开始做早餐,而陈辉则在八点起床;洗漱后两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早餐,有时会有三两句的交流;而到了八点半的时候,陈辉就必须从家出发,因为要赶在九点之前到公司上班。 这样的早晨,不知是在路凤凰与陈辉婚后的第几年起,就开始变得雷打不动,再不曾有过一丝变化。 以至于当路凤凰今早起床发现陈辉不在身边的时候,一下子就猜到了原因,并且有种淡淡的欣喜。 而她昨夜到底是几点睡下的? 是半夜还是凌晨? 是一点还是三点? 她不知道,那也没有意义;她只知道睡前记忆的最后一秒,柔软舒适的席梦思上,只有她一个人。 进了小店,路凤凰笑着跟老板打了声招呼,点了一笼汤包和一碗鸭血粉丝汤后,就寻了个靠门的座位坐下,静静地望着店外步履匆匆的行人,神情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抑或是什么都没有想。 没有多久,一笼汤包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汤就端了上来。 七个汤包围着一个汤包被放在圆形的竹笼屉中,死面蒸熟的汤包虽然皮极薄,却不似虾饺一般晶莹剔透,鼓鼓的肚子处更有隐隐的发暗——那有时是鲜嫩的rou陷,有时则是满嘴溢香的鸡汁汤。 南京的上等汤包吃到嘴中,必是要有熬制很久的鸡汤味道的,既能提鲜,又能增加口味的层次感,像大多数汤面,所用的“汤”,多以鸡汤,也是为此;而肯德基的土豆泥,香味浓郁,堪称一绝,这鸡汤也是功不可没的。 视线滑至鸭血粉丝汤:其上的香菜随着热气蒸腾而旋转浮动,引出一阵又一阵浓郁的鸭油香味;鸭血、鸭肠、鸭胗落在碗底,用小勺轻轻一搅,便被卷了上来。 一口吃下去,鸭血滑,鸭肠韧,鸭胗脆,混在一口鸭味十足的汤里,那可真是妙到巅的享受,而这之后往往再吃上一口的溜滑粉丝,倒更像是某种节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