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军校
熊元终于发现儿子天真的一面。儿子认为兄弟可以同心,他则深知‘寡人’为何只能是‘寡人’。为了王权,父子相弑、兄弟相残、同宗反目……,这种事情不说别国,就是楚国也屡见不鲜。 而周自立朝以来,列国弑君八十有六,皆是为了王权。现在与楚王同时立国的那些国家,三家分晋、田氏代齐,只有燕国王权还在王族手里。燕国那是太偏僻,楚国王权之所以能维系至今,没有被卿族分裂,没有被异姓取代,都是因为先祖防范的早,限制的多。 熊元从告诫儿子不要兄弟相残,变成担心儿子会被兄弟残。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荆儿以为县尹都是何人?” “孩儿以为县尹县公都是我大楚之卿族。”熊荆在学宫听过一些东西,自己也看过一些东西,所以有这样的感觉:封君是公族,县尹是卿族。两者最开始是制衡的,后来逐渐失衡。 “不是啊。”熊元摇头。“县尹诸公亦多是公族。我楚国传自先武王时,天下大乱,弑君灭国者众,列国无暇南顾,先武王四方征讨,所依仗者,全是公族。若敖氏、薳氏、沈尹氏、屈氏、蒍氏,公族出为将,入为尹,或为县尹,其权倾一时,富可敌国。先成王时,若敖氏已有不服,至先庄王,若敖氏叛,公族方落,大县县尹方任王子王孙。” 熊元述说着楚国的过去。实际上这个国家不是王族打下来的,而是整个公族打下来的,楚武王时开始设县,但任命的还是公族之人,结果自然是公族做大,王权没落。楚庄王之所以要三年不飞、三年不鸣,提防的就是老公族。 “再至先悼王时吴起变法,欲夺封君之爵禄,先悼王薨后封君杀吴起,吴起凶狡,伏王尸而害众于丽兵之罪,封君死七十余家。六十年前垂沙之役,四十年前白起拔郢,西地皆失,封君只余二十一家,而且多处蛮荒之地,封君再无可制县尹。” 真不愧是‘内姓选于亲,外姓选于旧’的楚国,整个国家都是王子王孙,不同的是,有些可以追寻到楚国立国之前,比如若敖氏,有些则为祖父顷襄王之后,比如黄歇。但也不是说异姓贵族就没有,比如熊荆关注过的项县县尹项公,他就不是公族。 战国末年熊荆大概记得秦始皇、吕不韦、嫪毐、李斯、赵高、扶苏、胡亥、徐福、李牧、项燕,多是秦国人物,别国就只有赵国的李牧和楚国的项燕;到了秦末楚汉争雄期间,知道的当然是大名鼎鼎的陈胜、吴广,项羽、范增、虞姬、项庄,最后是汉将:刘邦、张良、萧何、曹参、韩信、樊哙,还有吕雉。 后世看历史看看就过了,从不去细想。现在身临其境,这才发现楚国亡国时只有一个项燕,复起灭秦的时候只有项羽、项庄,八千江东子弟。楚国公族哪去了?如果说亡国后楚国公族大多被杀,苟活的又迁至咸阳,那亡国时为何只有项燕一个外姓将领? 以楚国惯例,根本没有外姓将领领军之先例。如果不是后世自己知道的人物有遗漏,那肯定是楚国公族那时已衰弱到无一人可领军为战。 “父王,为何先武王时公族能同心协力,如今却不能了呢?”再次想起此事,熊荆问道。 这个问题让熊元无言以对。若敖氏叛后,还有白公胜之乱。共王五子相残,最后是五公子弃疾渔翁得利、即位为王,此为楚平王。平王诡诈,正因如此,他谁都不信。宠臣费无忌诬太子建与太子傅伍奢密谋造反,平王信之,太子建奔于郑,伍奢族诛,可次子伍员逃脱。 太子建奔郑后平王又立太子壬,是为楚昭王。这时候伍员仕于吴,帮吴王光治国整军,还请了军事大家孙武子,一心要为父报仇。昭王十年,吴师攻楚,楚军败于柏举,吴师遂而入郢。 楚昭王死后惠王即位。此前太子建已为郑人所杀,其子胜回国后封在白城,即白公胜。惠王十年,因楚国盟郑,白公胜入郢杀令尹公子申,囚惠王。事败,入山自缢,子孙四散。经此种种,老公族已经不为王族所信,后面的封君皆为新王族。 熊元虽然知道先王旧事,但却难以从中梳理出‘为何先武王时公族能同心协力,现在则不能’的原因。熊荆见此又道:“敢问父王,国难在即,不信族亲兄弟,欲信何人?” “世族、公族皆疲弱,无人可用之人矣。”王权安危是一回事,国难又是一回事。站在国难立场熊元终于顺着儿子的思路答话,可惜,公族也好,世族(老公族)也好,已无可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