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稷下
“秦倡jian民之治、行弱民之政,禁游学之士、驱工商之民、囚游侠之士。以万民为隶臣,不致其知,反使其愚;不教其礼,反促其狄。秦之前,晋行此政,晋国三分;晋之前,郑行此政,郑国先衰。秦自卫鞅变法至今愈百年,国多隶臣、民多赘婿,其已弱也” 临淄大小两城,一共十三门,稷下其实是指稷门之下,稷门则是大城南垣西门,学宫就建在西门之内。今之稷下虽不似齐宣王时那般聚天下之名士,争百家之交鸣,却也是仅次于秦国的学士中心。天下之事、尤其是天下诸王皆是学宫关注讨论的对象,现在学宫讨论最火的,就是楚国之王熊荆。 楚国之新政、楚国之外朝、楚国之誉士、楚国之国人、楚国之报纸、楚国之钜铁、楚国之战舟,随着这个未龀之童即位为王,楚国好似瀛海里翻涌起伏的波涛,激烈地拍打着海岸岩壁,声如鸣雷,浪如坠雪。 原有的一切事物好像全被颠覆了,这种颠覆有人赞颂、有人抨击,一种让学宫祭酒淳于越最奇异的现象在学宫突然发生此前抨击秦国的名士与抨击鲁政的名士居然摒弃前嫌,一起抨击楚国新政。 秦政鲁政绝不相容,秦奉法家,鲁行儒术。抨击鲁政的名士大多颂扬法家,认为法家之说乃强民之说,国若不强,民必受辱;抨击秦政的名士自然推崇儒家,认为鲁政乃仁王之政,‘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秦政役民至甚,乃是苛政。 亲秦名士抨击楚国新政情有可原,他们希望天下皆秦政,凡是反对秦政的都是恶政。楚国数败秦军,国势日盛,假以时日更有取秦代之的迹象,不抨击没有天理;但随着楚王‘我蛮夷也’、‘不教雅言’、‘誉士杀人不死’等言语、令命传出,推崇鲁政的名士个个对楚开骂,言语之恶毒甚于抨击秦政,楚国新政被认为是蛮夷之政。 学宫里两派名士日日骂楚政,以致正常教学都被耽误,正值楚国使臣屈子之后屈光再次使齐,淳于越便请屈光至学宫与先生们辩说。 “不患寡而患不均,楚国誉士之制,视人命如草芥,行此蛮夷之政,还不如秦政。秦法虽苛,却刑无等级。自卿相将军以至大夫庶人,有不从王令,犯国禁、乱上制者,罪死不赦。”稷下的辩说不像郢都大廷国人的辩说,很是无礼,屈光只是开了个头,就被一个人打断。 “敢问先生”屈光停下来不得不对其一揖,只觉得他很是年轻。 “吾非先生,乃学生伏生。”伏生确实只是个学生。 “于民而言,不均最恶?”屈光反问道,不以他是学生就有所轻视。 “自然如此。人皆一命,命命相等,岂能杀人而不死?”见满堂师生都看自己,伏生大声道。 “此言谬也,若是命命相等,何来君王?何来卿士?何来将率?”屈光反驳道。“一屋之建,檐橼岂能等同于柱梁?一国之中,庶民岂能等同于卿士?两军对阵,县卒岂能等同于王师?任何为将之人,都宁愿庶民之军全歼,亦不愿精锐之师尽墨。命命相等,何其谬也。” “然人命岂能等同于草芥?”伏生无言以对,其他人自然站起来接话。 “大争之世,人命本便是草芥。”屈光答道,引起在坐先生、学生一阵惊讶哗然。他再道:“是日,秦军骑军袭我陈郢,陈郢司马惧秦人而不开城门,万余乡民于门外嚎哭。有誉士一门,结阵自卫,无誉士之门,池水尽赤。誉士杀人不死确有违伦常乡俗,然誉士能杀几人?敌军攻城又要杀几人? 秦军破城,斩首不满八千方不可盈论,减去自身伤亡为盈,不盈将率不可升爵,故每拔一城,全城皆屠。野战降卒,秦将白起诈而坑之四十万,其余诸战,莫不斩首数万、十万、十数万。人命非草芥乎?人命皆草芥也。” “屈大夫何怨秦军之屠,此乃列国之愚!”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此人峨冠博带,满身儒雅。屈光还未见教,在场先生学生就是一阵sao动。“若各国皆降于秦王,何至杀人百万、全城皆屠?不愿降秦,自当如此。唯天下一统,再无征伐,庶民性命方可无虞。” “周青臣!你食我齐国之禄,却说降秦之言,他日必当凌迟车裂。”屈光还未答话,台下一个年轻士子就以齐语高叫起来。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为川者当决之使导,岂能因言而罪。”周青臣在稷下宣扬降秦论不是一日两日,齐国是什么情况他一清二楚。且齐王非常害怕秦国,有秦国撑腰,他非常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