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左转
乍寒还暖的春天,老人总是难熬,中了两箭、勉强救来的淖狡更是如此。床榻上的他照旧虚弱,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着眼睛听昭黍说话,时不时还咳几声,每每这样儿子淖信总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看着父亲干着急。 “咳咳咳咳”一顿长咳后,淖狡小声道:“便只有公族?” “还有项伯的三万人,还有江东之卒五万,还有”三月将近,再不拔营就要来不及了,但齐国仍在犹豫,既不派兵接收下邳以北的楚国城邑,又不按照秦人的意思逐屈光离齐。“哎,为今之计,敖仓之袭已不可行,郢都五万精卒当救援大王要紧。” “何谓?咳咳”淖狡睁开了眼睛,还转头看向榻前的昭黍,目光里全是疑惑。 “哎,大王要紧啊!”昭黍也是无奈,五万精卒训练了几个月,就是为了奇袭敖仓,截断几十万大军的粮秣供应,好使秦国退兵。可陈郢提前城破,五万精锐如果奇袭了敖仓,就无法救援陈郢,救援了陈郢,就无法奇袭敖仓。击退秦军与救援大王之间,昭黍选择了后者。 “子狡,知彼司密报:荣阳驻有五万秦军,敖仓亦有两万人卒役。五万精卒便是烧了敖仓粮秣,又有几人能返至陈郢勤王?我只能先救大王,再袭敖仓。”昭黍言语里全是无奈,大半县邑借口县吏告假而不派县卒。当然,更严重的问题是楚国到底有多少人上一次带有料民性质的整理军赋是三百一十年前的楚康王时期,之后楚悼王也想试图料民,只是还在计划便突然薨了,不说料民,就是变法也仅仅开了个头。 商鞅的强国十三数:竟内仓、口之数,壮男、壮女之数,老、弱之数,官、士之数,以言说取食者之数,利民之数,马、牛、刍藁之数,三晋和秦国那是明明白白,可在楚国就只能靠猜。县吏是不可或缺的,现在县吏告假不干了,县公邑尹想征发士卒也是不能。 “阳非这段时日又与寿陵君等人相耦,欲在大王薨后立悍王子为王,前几日他还入宫见了李妃。”昭黍说完不袭敖仓的理由又说起了阳文君,这时淖狡的眼睛猛然瞪了起来,他想说话仍是咳嗽,只待咳得头颈发红,这才憋出一句话:“他他敢!” “他此时是不敢,可若是”阳文君很聪明,他根本就不是鬼鬼祟祟在做这件事,而是光明正大的做这件事,理由是楚国不可一日无君。他这套说辞蛊惑了不少人,昭黍也没办法拿人。你说他谋反,他不是,但任由他这么闹下去,寿陵君那帮人说不定真就谋反了。 “大翼、大翼如何了?咳咳”淖狡终于平复了激动,他也不知当初大王为何要让阳文君做太宰。从其父开始此氏便一直窥视着楚国王位,大王做不出了,就想着做令尹。若真立熊悍为王,阳文君真就可以做令尹了。 “大翼?”上个月时,昭黍还每隔几天就去造船厂巡视,追问工尹刀大翼建造的进度,而今为了救援陈郢,他一次造船厂都没有去过。“恐、恐或三百艘了吧。” * “造大翼呀,嘿呦;伐秦寇呀,嘿呦;救陈郢呀,嘿呦;抬大梁呀,嘿呦;多使力啊,嘿呦”芍陂造船厂,烟囱冒出黑色的烟雾与蒸房泄出的白色蒸汽在交错,雾蒙蒙中,光着上身的力夫呼喊着号子,鼓着劲把一根旧梁抬到船台的龙骨墩上。 他们正喊,船台不远处突然又擂起了鼓,轰隆隆的声音大作,‘哗!’一艘大翼从滑道滑入芍陂,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舟首猛沉入水中后又马上浮了起来,整艘大翼最终荡漾在春水中,吓的几只鸭子张着翅膀在水面上嘎嘎嘎疾行。 “你!你!还有你!”很威严的声音,这是去年休学入王卒的陆蟜发。不比逯杲,没有成为誉士的他只能苦哈哈在军营训练新兵。“你等为何不听号令?” 军营就在造船厂斜对面,大翼下水的时候,景肥、景缺几个大学生一时走神,居然被他这个小学生抓住了。兰台学宫不大,景肥景缺陆蟜以前是见过的,看到他们自然是一呆,但终究经过军旅生涯的磨练,陆蟜的错愕很快就转成严肃。 “学友”景肥也认得陆蟜,可惜叫不出名字。景缺察言观色,知道这个曾经的小学生不会放过自己,只答道:“我等有错,请官长责罚。” “大声些!”陆蟜脸贴着脸瞪着景缺,口水喷到他脸上他是有样学样,王卒当初是怎么训练他的,他现在就怎么训练景氏私卒。 “我等有错,请官长责罚!”景缺几个大声喊道,口水又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