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战舟
最后一句话,熊荆愿和之意表露无遗。这和最开始存楚的战略目标无异,而以他的判断,盟和以后秦国绝不会罢休。秦国刚刚吞并赵齐之地,需要时间消化,最少要有时间整顿当地的农业生产,而不至于入不敷出。等整顿完新地,内部也喘上一口气,战争又会开始。 这个开始不是因为像现在这样心存希望的开始,这个开始是因为满心绝望的开始。趁着秦国理顺内部的这段时间,楚国可以普及新式火器,双方武器代差将进一步拉大。这样的绝望肯定会使秦国铤而走险,再度挑起战事。 这大概就是庶民思维。在他还有一条活路的时候,你怎么凌辱他、折磨他,他都可以赔笑忍受,他还会非常配合,喊你叫大爷,而当你要他活不成了、或者他感觉自己一定活不成了,他就会在临死之前搏一把,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这与贵族相反。贵族不可轻辱,辱则搏命,不然失去荣誉的贵族有何脸面生存于世?但,如果贵族被人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击败,那就会心服口服的屈膝称臣。这已和荣誉无关,这是正视现实,崇敬强者。 秦灭诸国之所以诸国不服,在于秦国不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击败。与庶民式的秦人争辩什么才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击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能够说明的例子并不多。熊荆所知道的,大概是传说中的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 孟获不断反抗,然而每一次都被诸葛亮击败擒获;诸葛亮每一次应战,好像有无穷无尽的战争物资,不怕战争绵长无期。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孟获每一次失败,诸葛亮都无条件的释放他,仅凭这一点,就表明相对于孟获,诸葛亮是真正的强者。 强者从不忌讳敌人不断反叛、玩弄各种计谋,强者也不会将战争视为艰苦的消耗。竭泽而渔,用尽国中最后一粒粟米,不分贵贱,征召全国所有的男子,这从来不是强者的战争,这是以数量淹没精锐的庶民战争。战争代价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把孟获全族卖做奴隶也没办法补偿战争的损失,这种战争根本不可能释放孟获。 熊荆心里想着这些,知道这不是真的盟和,只是一场休战。 诸国联盟确实很难在战与和之间转换,比不了一言而决的赵政那样利索,但不能忘记的是,不管是战是和,诸国的战斗力能一直保持,不会因战和跌落。秦军不同,秦军已经过了最强的波峰,正跌入虚弱的谷底。更现实的说,等那些头发斑白、当年追随白起的秦军老卒死光了,秦军也就不能打了。 熊荆是楚国的王,以王命要求正朝大臣表示和与不和,等同于朝决。朝决的结果不出意料,三分之一的大臣同意议和;接近一半的大臣同意有条件议和,有条件是指盟和要顾及盟国的利益;只有大约六分之一的大臣坚决反对议和,坚持认定楚秦势不两立,除恶务尽。 “大王,不愿和者大多为鲁地大夫。”庄无地拿着一大叠飞讯,他已经统计完了。 “恩。”熊荆默默点头,并不意外这个结果。鲁地是儒家的堡垒,法家则是儒家的大敌,当然要灭之而后快才行。同时,他越来越坚定要将鲁人从楚国赶出去的决心。 楚人不与鲁人共一国,楚人也就没必为鲁人再复宗周天下的理想埋单。鲁人今后无论想怎么做,楚人绝不干涉。鲁人以大义为名要楚人如何如何,不要尽拿一些大话蒙人,请先说说好处在哪?楚人为何要流血牺牲,为鲁人的理想而战? “若是双方就地停战弥兵,朝决如何?”熊荆心里想着要赶绝鲁人,腮帮子紧了又紧。 “这……”讯文上太多激烈之词,熊荆不想辣眼睛。庄无地通读所有讯文,见熊荆的要求仅仅是‘就地’停战弥兵,一时不知怎么答应,这等于说秦国不付任何代价就可以得到和平。 “臣以为羌人……”沉吟了一会,庄无地提起了羌人。 “羌人可予一些蜀地。”熊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秦人的陇右郡不动,楚国这边补偿羌人一些蜀地县邑。他们只是死了一个大豪,并没有和秦军全面交战。 “那赵人如何?”庄无地又问起赵人。 “赵人由寡人亲言之。”熊荆道。他想起了灵袂,这个女人的要求并不高。 “那齐人……”庄无地接着又问起了齐人。 “齐人是咎由自取!”不提齐人还好,一提齐人熊荆便火上心头。 “如此,天下皆讥我楚国也。”庄无地判断道。“大王,而今我师旅皆备,只等辎重,辎重运完便可攻秦。以秦国今日之状,我必胜也,何苦与秦国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