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忧虑
楚国太子之争列国关注、万众瞩目,不说大夫官吏,便是市井也知道这太庙大祭是为卜立太子,然而,占卜过去三天,也不见什么结果,一时间舆论涛涛,众说纷纭。 寿郢临水而建,掘池为营,城内水渠纵横交错,彼此勾连。寿郢王宫后面的大市之南,临水的一排街市旗帜高悬、热闹非凡,这里是卖酒的酒肆。楚人以东为尊,靠东面的酒肆是贵人官吏常去的地方,这里鈡鼓歌舞、六博射戏、怜人伪娘、风雅无比。据传,楚王高兴的时候也会出宫到此喝两爵,甚至会与酒肆里的客人共饮,与庶民同醉; 西面就没有这么风雅了,客人多是贩夫走卒、市井之徒,这里弹琴击筑、吹竽鼓瑟、斗鸡走犬、乌烟瘴气,但再怎么乌烟瘴气,酒也要比东街便宜,最烈的楚沥,也不过五十多钱一斗,最差的带着醋味的浊果酒,仅要二十五钱。 劳累之徒灌酒,以醉为乐;失意之人消愁,却越喝越愁。好在酒肆里辩谈者不少,列国奇闻、宫闱八卦,总能给人带来些乐子,不过最近几个月,太子择立之事成了酒肆里的月经话题。有人站在荆王子一边,认为荆王子造楚国未有之车、作列国最强之弩,实乃圣王下凡,当立为太子;但最近一波接一波的祥瑞降世,众人又觉得这是神灵在告诫世人,应立悍王子为太子,不然上天定要降灾祸于楚,每每这时,便有人提起昔日郢都之难, “当是时也,郢都人人为战,众心成城,秦人不得拔,粮秣尽,军必退。然秦人粮秣甚多,水运不绝,又拆舍筑渠,以水冲城,日久城垮。当时郢都如池,浮尸塞城,臭三十里可闻” 一碗浊酒一行泪,白发苍苍的老瘸子唠叨着四十年前白起拔郢的旧事,言秦军之残暴、楚人之悲惨。只是这些都是老调重弹,说了一又一,大家耳朵都听出了茧子,而且老人声音也小,所言几乎被斗鸡走狗的吆喝声淹没,此时酒客们现在全正围着一个邋遢的蓝衣士人,听他说宫中择立太子之秘事。 “前日,宫中为择太子大祭而卜,命辞一曰以荆王子为大子’,一曰以悍王子为大子,孰料两者皆否” “两者皆否?!”酒客们大哗,他们也懂一些占卜之术,命辞是询问神灵之言,一般是正反两辞,分刻于龟甲左右。行卜素来是非左即右,哪有两者皆否的。 “不信。”几个酒客抹嘴挥袖,高声呼道,“非是即否,何来两者皆否?” “若真是非是即否,为何宫中不闻立大子之言?”蓝衣士人蔑笑,他是酒肆常客,无名无姓,自称独行客。且身负宝剑,那是一柄两尺古剑,有富者欲购,后皆悔之。 独行客一句话就让高呼者尽数闭嘴,他面东而揖,叹道:“两者皆否,无人为王,以天相观之,楚国亡矣。”此言一出,众人俱色变,胆小者甚至瑟瑟发抖。 “酒来矣!”店仆一边吆喝一边走梅花桩似得在店内疾行,送完酒见客人全围着独行客且面色大变,耽误喝酒,忍不住多言一句:“楚国亡矣楚国亡矣,先生念了十几年,为何楚国犹不见亡?请客人席,独行先生曾以头抢地,胡胡言乱语罢了。” “咦”众人又哗,看向独行客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怀疑。 “无礼!”独行客愤然而起、铜剑出鞘,可惜,剑是断的。“竖子敢言我以头抢地?” “”剑虽断,可依旧能杀人,端着酒案的店仆身体发僵,呆立当场。 “独行先生,可以付上月酒钱吗?”店主见此不慌不忙,早有应对之策。 “谁少你酒钱!”一文钱难倒英雄,独行客欠账多矣,能负剑当然有背景,他不怕店主告官,就怕以后没有酒喝郢都会佘酒给他的地方就剩这里了。“今日杀人不吉,且饶你一死。哼!” 独行客收了剑,可这时酒客们看他的目光已不一样了。念了十几年楚国亡矣楚国亡矣,肯定是脑子有些问题,一行人谦笑,皆席而坐。 “太庙之卜,真是两者皆否?”同一条街市,西面吆喝杂乱,东面尽是靡靡之音,隔间之内,金玉之光夺目,有人也在谈论三日前太子择立之事。 “正是。”这边的消息可不是空xue来风,“此次占卜,大王亲为贞人,太卜卜之,观曳为占。不料兆纹左右相同,无辨凶吉,故观曳叹曰:‘此非立大子之时也’。” “小小金玉,不成敬意。”提问者身着青衣,他笑笑,把案上的金玉推了过去。 答话者身着玄衣,腰缠玉带,看似斯文其实一点也不客气,他一边将金玉置于怀一边讨好道:“公子有疑皆可问,我若知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