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西去
惨白的月色如同战亡士卒的脸，医营送出尸体的担架回去时将熊荆带回到了医营。此时沙海大营的秦卒不再鬼哭狼嚎，整个营垒看不到什么灯火。回帐的时候，昃离有些惶恐的往秦军营垒方向望了望，心有些发颤。可想到明日可以离开此地，他又稍稍的安了安心。 亮如白昼的小帐内，穿刺所需要的一切东西都已准备妥当，不过这一次昃离没有亲自施术，而是让突施术，他在一边监督指点。穿刺不是什么大手术，但仍有许多致命的细节。昏迷的熊荆不再平躺于榻，而是半卧在一张斜斜支起的长椅。本次穿刺之处选择在左腋下，因此左臂被一个医仆高高抬起。 找准第七、第八根肋骨的位置进行消毒，空的钜铁细针深深刺入皮肤，穿透壁层胸膜时，针尖遇到的抵抗突然消失，针扎进了胸腔。针末接最原始的注射器，殷红的积血顿时流入管内。钜针并不接着抽吸积血，而是拔出继续穿刺——虽然第七、第八根肋骨之间是大致的穿刺位置，可为了达到最低积血液面，需要数次穿刺探测才能确定最终的穿刺位置。 突不断降低钜针穿刺的位置，一直穿刺到第八、第九根肋骨之间的一个部位，玻璃管内才没有积血流出。这时的突已汗流浃背，他示意医仆擦掉自己额头的汗珠，重重吸了口气。看到突如此吃力，昃离眉头紧拧着，见他转头看向自己，一怔之下又连连点头，表示一切无误。 确定位置是手术的第一步，确定位置之后要做的便是用锋利的钜刃横着切开穿刺处的皮肤，再用粗大的铁钳分开肋骨的肌rou层，挤开肋间肌将引血的银管刺穿胸膜腔。钜针穿刺胸腔已是剧痛，铁钳错开肌rou层的时候，熊荆身体禁不住发抖。 突大吃一惊，昃离他更镇定，喝了一句‘制！豪麻汁’，医仆按住熊荆的同时，一整杯豪麻汁又灌入熊荆口。手术断了一会，待到熊荆呼吸平稳，插入肋间的银管才狠狠刺穿胸膜腔，深入胸腔。这一刺熊荆全身猛震，之后才渐渐安静。 ‘呼……’仿佛从水里捞起的一般，汗水流入眼眶，突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他不是没有进行过更危险的手术，可那些都是普通士卒，最多也是妫景那样的将军。想到自己施术的对象是大敖，他未施术人已高度紧张。昃离懂得这种心理，突的手法非常笨拙，他仍然不断的点头，给他以鼓励。看见胸腔内的积血通过银、皮管流入封闭的盛血瓶，他悬着的心再度放下。 积血不是流出一瓶，而是流出数瓶，总时间超过四个时辰，流出的积血大概在八百五十毫升。随着盛血瓶一瓶瓶装满，熊荆的肺叶终于不再被积血压迫，呼吸渐渐平复。等积血流尽，拔出引血银管缝合刺口，天几乎要亮了。 一直静观手术的鲁阳炎看到天亮忽然问道：“大敖西去，若有人识得大敖如何？” 鲁阳炎问的只是小事，这种小事从来都不是什么问题。昃离现在考虑的是内出血，如果内出血一直得不到制止，腹腔内的积血终究会变成脓血；而一旦变成脓血，意味着整个胸腔出现感染。蛆虫可以治疗创口感染，但蛆虫只能治疗外创感染，没办法放入胸腔治疗胸腔感染。那时候只能靠身体硬抗，扛过去还好，抗不过去…… “医尹……”昃离想着命悬一线的熊荆，根本没有听到鲁阳炎的问题。鲁阳炎再问时，准备好的冰块在突的示意下取了出来。这些冰块敷在熊荆脸，小半个时辰可以造成严重冻伤。冻伤会使皮肤红肿，只要不说话，再亲近的人也认不出来。 帕罗普斯再度出现在医营时，看到的熊荆是脸部全被冻伤肌肤发红的熊荆，他对看这个昏迷不醒的炮卒营长有些不满，谁都不希望带一个重病号路。 “他说这是巫器士兵的方阵司令，如果不带他，士兵宁愿不去埃及。”粟特人转译着昃离的话。炮卒营长和马其顿编制的营长不是一回事，马其顿军队的营长只相当于楚军的卒长，麾下有两个连，指挥一个十六乘十六的小方阵。这和楚军的卒一样，是最小战术单位。 按楚军编制，一个卒配一门火炮，炮长等于马其顿的营长；四门炮组成一个炮连，连长相当于马其顿四个营组成的团长；四个炮连组成一个炮营，相当于马其顿四个团组成的大方阵，指挥官被称作方阵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