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岁末大战(十四)
当兴国寺寺门大开,数千土暴子从中涌出,直冲官军左翼之时,正在左翼督战的赵荣贵惊得眼眶欲裂。 这时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土暴子早与白莲教匪合营!敌人先前用战力很弱的教匪挑战,只是饵敌之计!自己上当了! 如今敌人凭兵力之优,借地利之长,居高临下,以主力从左翼围攻。如一旦左翼崩溃,前出的右翼部队必将被土暴子合围于渠江边上,那时全军背水,三面被围,必然在劫难逃。 因此,必须立即撤退右翼,让他们在左翼后面列阵,然后两军交替掩护,尽快撤回大营。 这时的赵荣贵,已经根本顾不得什么首级和财宝了。他眼睛狠狠一闭,又猛然睁开,下令左右道:“传令,左营不得后撤半步,违令者斩!右营向左营靠拢。两营合军后,一起向大营撤退!左右,保护好王大人!” “王大人?” 赵荣贵的家丁不屑地哂笑一声:“王行俭那个龟儿子虾爬!他看到土暴子大队杀出,早就丢了魂,扔下我们先跑了!” “这帮该死的文官!”赵荣贵愤怒地大吼一声。 就在此时,他眼见一飚土暴子的骑兵从山坡上扑下来,直向己方大营冲去。己方大营万万不可有失,赵荣贵顾不得王行俭的死活,大叫道:“中军骑兵,跟着本将出击,截住敌骑!” …… 到了赵军在西溪河右岸的大营,朱平槿并没有急于进入,而是让廖大亨率领警卫一连先行进去。 钦命四川巡抚亲自驾到,守卫的营将岂敢阻挡? 不多时,便见廖大亨带着警卫一连和数百官军离了右岸大营,通过摇摇晃晃的浮桥,向对岸开去。朱平槿则带着警卫二连进入空『荡』『荡』的大营接防。片刻之后,营外马蹄声震,天全土司骑兵营第一连在营长高荣宣的率领下赶到了。 朱平槿亲自出账相迎:“高将军,今日有番大战,你可有兴趣?” “土暴子,一群山贼耳!请世子留营观战,看末将杀他个片甲不留!” 留守大营的都司邢云泽部一千兵马被廖大亨全部集合起来,结成了两个方阵向战场开去。天全土司骑兵营第一连负责掩护他们。 有了土司骑兵的助阵,官军士卒们都很高兴。战场形势于己方十分不利,那是他们都能看见的。可守营职责重大,不可轻离。没有主将的命令,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线越来越被动。如今王府兵和土司精骑增援上来,廖抚又命他们出营接应弟兄,士卒们的士气立马大涨。 廖大亨不会亲去前线拼命。他占据了赵荣贵的帅帐,等着远方那个穿着红『色』官袍的人逃命回来。 帅帐里,廖大亨阴冷的脸『色』,让匍匐在地上的王行俭瑟瑟发抖。军令状是赵荣贵签的,王行俭是文官,打了败仗本与他没关系。王行俭吓得瑟瑟发抖,是因为廖大亨就在大营门口将他的书办随从数人一并拿下,不由分说,统统砍了,尸首丢进了西溪河,连知府大印也落到了廖大亨手中。 廖大亨打量着王行俭佝偻低矮的身影,心中一阵快意。见王行俭穷途末路,还不主动求饶,他便冷哼一声,打破了王行俭的幻想: “王大人见官军中伏,兵败溃散,悲愤之下,已然拔剑自戕了!” 王行俭闻听此言,顿时脸『色』姹白,身体几乎瘫倒地面。 “数日后,本抚将亲自拜折上奏,将王大人英烈悲壮之举奏明圣上,请求朝廷典封旌表。王大人在重庆府之妻妾子女,本官也会代为好好照顾。来人呀,请王大人上路!” 噌!宝剑出鞘。 就在王行俭魂飞九天之际,哐当一声,一柄宝剑被扔到他面前。那宝剑弹跳数下,终于安静了。铮亮的剑身,一闪一闪反『射』着帅帐内火塘的光亮,晃得王行俭双眼『迷』离。 “王大人还有何遗言?本抚可以代为上奏!” 王行俭终于清醒过来。他扣头如蒜,失声痛哭:“抚台大人饶命啊!” “本官如何才能饶你?” “廖大人要下官怎么做,下官无不照办!” 廖大亨隐隐发笑,吩咐道:“那好!这里有几样文书,你签了名字按了手印便可活命。” 文官们对自己签字的文书总是分外敏感,王行俭不由问道:“不知怎样的文书?“ “第一份是原川北道江鼎镇举报原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王应熊、王应熙兄弟十项大罪之状子。第一大罪:收受贿赂,暴虐乡民,包办军需,大肆敛财;第二大罪,勾结当朝首辅周延儒,结党营私,欺蒙圣上……” 王行俭听到周延儒的名字,顿时找回了一丝自信:“廖公,周延儒既是首辅,这等状子,只怕下官签了也无用!” 廖大亨大笑起来。 “谁说本官此时便要上奏?以周延儒之秉『性』才具,其能挽天下之危局乎?以此观之,其再相不过两三年,又是个薛国观的下场。届时江鼎镇领衔上奏,王大人也有一份功劳!” 王行俭还是摇摇头:“皇帝生『性』多疑,大臣相互攻讦,他多是不信。” 事到临头,还有幻想!廖大亨挖苦道:“王大人之败,就败在自作聪明!天子固然疑心文官,但东厂和锦衣卫,他还是信的!” 原来如此! 王行俭想到正在护国军任职的钦差大人,立即xiele气,再次瘫在地上。 痛打落水狗的道理,官场上人人都懂。廖大亨没有打算放过王行俭:“这第二份,是王大人纵兵抢掠、贪贿弄权、意图谋反的自供状;这第三份,是王大人的家书,让家眷乡人移居成都;这第四份,是重庆府请蜀王府屯垦荒田之呈文;这第五份,是……” 宝剑就躺静静躺在王行俭的面前。只有以血涂抹,才不会发出渗人的寒光。王行俭长叹一声道:“下官若是签了,廖公可保下官一家平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