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条件
循声看去，一位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缓步进来，她乌发绾髻，左侧别着一支流苏珍珠银钗，额头光洁，肌肤白皙，柳叶细眉，双眸含笑眼，一身水绿色广袖曲裾衬得她的明艳动人。 却听到宝莲啊的惊叫一声，险些摔了手中茶碗。 “宝莲！”宁姝冰怨责地瞪了她一眼，起身道，“宝莲不懂事，请白掌柜不要放在心上。” 蒋梅娘抿唇轻笑，宁姝冰在父母兄长前疯疯癫癫，没大没小，外人面前却极其规矩懂礼。 “不碍事。”白玫笑笑，无所谓道，“寻常人看到我的样子，的确觉得可怕，所以我很少出去。” 她左边脸白净无瑕吹弹可破，右脸赫然横着一道疤痕，从外眼角延至嘴角，极其丑陋，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而右边脸半张肌肤通红一片，乍一看，确实有些可怖。 “白掌柜可还认得出我？”春柳看到蒋梅娘递过来的眼色，起身问道。 “公子是……” 春柳抬手扯掉发带，如墨般黑长的头发顷刻散开，展颜一笑。 白玫恍然，“原来是柳姑娘。”接着看了另外三人一眼，道，“你家小姐今日有没有跟你一道过来？” “这便是我家小姐。” “白掌柜。”蒋梅娘起身行礼，“因为别的事耽搁了，所以迟迟没来见白掌柜，请白掌柜不要怪罪。” 白玫一愣，而后笑着，因着脸上的疤痕，笑容显得有些扭曲。“姑娘怎么带着面具？” 蒋梅娘道，“前几日出痘，脸还没好全，所以才戴面具。” “姑娘是伤了脸，怕吓着别人才戴面具的吧？如此说，是怕我难过对不对？”白玫笑笑，像将她看穿一般。 蒋梅娘并未作答，拿出娟帕递过去，转了话题道，“白掌柜看了娟帕，觉得如何？” “娟帕当真是姑娘所绣？”蒋梅娘点头。白玫又道，“这蝶恋花姑娘可是按蜀绣的绣法绣的？” “白掌柜知道蜀绣？” “曾听人说起过。”蜀绣针法多，且精妙，这些年她一直苦心研究，始终无法绣出一副完整的图出来。 宁姝冰拿过娟帕看了眼，惊奇道，“真好看！梅儿，这娟帕真的是你绣的吗？能不能送给我？” “jiejie喜欢就拿去吧。” 真的是她绣的！她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怎会传说中的蜀绣？白玫道，“姑娘如何称呼？” “夏宁馨。” “梅儿……”看到蒋梅娘突然看向自己的眼神，宁姝冰赶忙住了口，欢喜地看着手中娟帕。 白玫挑眉，询问道，“夏姑娘可否将这娟帕卖给我？或者能不能把绣法告诉我？多少银子都不碍事。” 宁姝冰闻言忙将娟帕藏在身侧，道，“梅儿，你答应把锦帕与我的。”言下之意，提醒她不能再要回去。 蒋梅娘浅浅一笑，“对不起，我并不打算将娟帕卖掉，也不会告诉白掌柜如何绣。我今天来这里，想跟白掌柜谈一笔生意。” 白玫奇道，“夏姑娘要跟我谈什么生意？”她走到书桌后坐下，自行倒了杯茶抿了口。 蒋梅娘点头，娓娓说道，“京城有两个绣坊，锦绣坊和云锦坊。锦绣坊不论衣裳布料、做工，还是绣工都是上乘，不止官家太太，宅门夫人、闺阁小姐青睐有加，就连宫里的娘娘时常请锦绣坊的师傅做衣裳，锦绣坊三个字还是当今圣上亲笔。而云锦坊，云锦坊口碑虽好，布料上乘，绣工却不及锦绣坊。听说，云锦坊已经三个月没有客人了。我现在虽然不能告诉白掌柜蜀绣的绣法，却可以助白掌柜财源滚滚。” 白玫眼神微闪，不疾不徐道，“看来夏姑娘今日是有备而来。”接着又道，“夏姑娘说说看，你打算如何帮我？” 蒋梅娘道，“刺绣不仅能在衣裳上绣出好看的花样，还能用来绣各式屏风，扇面。据我所之，便是宫中娘娘公主用的屏风都是竹制或是木质，若云锦坊以蜀绣的绣法来做屏风、扇面，物以稀为贵。我保证，不出三个月，云锦坊不止客似云来财源广进，还能让白掌柜扬眉吐气。” 宁姝冰原本一直盯着手中娟帕，听到蒋梅娘的话，赫然抬起头，目光中尽是惊诧。春柳、宝莲也睁大眼，难以置信。 这位夏姑娘，人不大，口气却不小。白玫好奇道，“你如何让我相信你能做到？” “您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像娟帕上的图，甚至比这个更好的我都能绣出来。”话锋一转，蒋梅娘淡淡道，“不过，白掌柜若是不相信，那我只能去锦绣坊了。”说罢，转身往外面去。 “夏姑娘留步，”待蒋梅娘转过身，白玫走过来道，“没有图，别人如何能上门？”不知怎的，她竟有些佩服这个小姑娘的果决，就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宁可另寻他处也绝不让人质疑。 蒋梅娘道，“白掌柜无需担心。回去后我会把一些图样画下来，再绣一张屏面，白掌柜只需做好屏风，自然会有客人上门。” “什么条件？”见蒋梅娘一脸茫然，白玫道，“夏姑娘今日过来，不单为了帮我这么简单吧？有什么条件，不妨说出来听听。” 蒋梅娘神色淡然道，“七日后我会让春柳把图样和绣好的屏面送过来，每月我会让春柳送来新的图样给你。我的条件是，赚来的银子我四你六，你不能私下打听我的身份，即使无意间知道，你也不得跟任何人提起。” 方才还觉得她跟自己从前很像，可是现在……从前的自己虽是果决，却从未像她这般自信，更别提跟人谈条件。白玫低眸沉吟片刻，点头道，“好，我答应你的条件。” 回到宁府，宁姝冰仍旧没有从刚才的震惊回过神，直眉楞眼地盯着蒋梅娘，好像不认识她一般。 “jiejie刚才是不是吓到了？”她也知道自己与真正的蒋梅娘不同，但是她却顾不得那多许多。 “没有。”猛然回神，宁姝冰摇摇头，道，“只是觉得梅儿好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我跟梅儿从小一起长大，我喜欢梅儿，但是更喜欢刚才在云锦坊跟白掌柜讲条件的梅儿。” “是吗？”蒋梅娘道，“那jiejie会不会帮我？”脑中的记忆残缺不全，唯独和宁姝冰之间的事情，完整且清楚。 “meimei为何要帮云锦坊绣东西？你如果需要银子，我告诉爹娘，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我知道jiejie对我好，也知道宁伯父跟宁伯母会帮我，但是我不能一直靠你们是不是？” 宁姝冰虽然心疼她，却也知道她说的在理，只不过想到肖氏所作所为，忍不住在心里将她祖宗八代骂了一遍。“你刚说要我帮你，怎么帮？你说，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蒋梅娘附耳跟她说了几句，直起身道，“jiejie答应我，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包括宁伯父、宁伯母、博远哥和仲辉哥。” “我保证不告诉爹娘和大哥二哥知道。”宁姝冰竖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而后看向宝莲。 宝莲一愣，随即也举起手，“奴婢发誓，绝不把七小姐的事告诉任何人。不过……可不可以请七小姐也给奴婢绣一张帕子？” “得空我绣给你。”蒋梅娘道，“jiejie，我想一会儿就回去，好早些将东西给白掌柜送去。” 宁姝冰不舍，却也只能答应下来。 ×××××× 傅笙华留宿青楼，醒来却发现被人夺了命根子。傅家女儿不少，却只得傅笙华一个儿子，傅员外自是气得不轻，傅老夫人急怒攻心，大吐一口鲜血，当天夜里便去了。 京城里的流言渐渐平息下来，大小姐蒋毓湘的伤好的七七八八，每每提起傅笙华依旧潸然泪下，直说自己对不起爹娘。而肖氏，精神奕奕红光满面，借着元宵佳节，好好大肆庆祝了一番。 “小姐，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出去走走？” 绣了三日，确实有些累了。蒋梅娘停下来，捏了捏眉心，“将东西锁好，陪我去宁芳居看看母亲。” 染夏正好端着水出来，看到蒋梅娘，连忙放下，过去道，“七小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母亲没有在屋里吗？” “三太太忙了上午，刚睡下。”染夏道，“七小姐有事吗？奴婢这就进去告诉三太太。” 蒋梅娘赶忙阻止，“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别去打扰母亲了，我去院子走走，一会儿再过来。” “七小姐不如先去水云苑坐坐，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八小姐这会儿都在大小姐屋里陪大小姐说话。” 蒋梅娘摇头道，“我改日再过去陪大jiejie说话，免得五jiejie看到我不高兴，让大jiejie为难。” “这样也好。”染夏转头朝屋内看了眼，温和笑道，“三太太一时半会只怕醒不过来，天冷，七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受凉。” “多谢染夏jiejie关心。”蒋梅娘道，“jiejie去忙吧，我先走了。”说罢微微福身，转身离开。 芳信出来时正好看到蒋梅娘转过月洞门，过来问道，“她这时候来这边做什么？” 染夏皱眉道，“不论如何她都是蒋府七小姐，说话注意些分寸，免得被老爷知道。” “府里上下，只有你跟夏mama、春柳把她当七小姐。”芳信道，“三太太巴不得早些将她嫁人，还有老爷，你当真以为老爷真心对她好？我告诉你，老爷对她，是为了……” “你还敢胡说！仔细我一会儿告诉三太太。” 芳信哼了一声，甩袖往屋里去。染夏看着她的身影摇摇头，而后看向院外，神色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