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八章 楚王探秦阵（四）
熊氏？ 听到这两个字，黑下并没有意外，就连接受了现状的匡章，也是淡定起来。 他现在是彻底地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楚王的胆识，要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大，楚王行事起来更是出人意表、不可揣测，将来还是要与他离的远一点。 “莫非兄台是楚国人？” 熊横点头道：“正是楚国，而且还是楚国的公族熊氏，今日来此韩氏城，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函谷关外看看，秦国所布下的军阵是何等模样！” 黑下略作沉吟，端起长案上的酒爵放到嘴唇边轻轻地抿了一下后，又重重地放下：“快人快语，真快人快语也。不错，在下正是那秦国军中斥候，听闻楚王以九国大军号称百万之众来攻我，于今年三年之初就集结于宜阳之西，大有攻我函谷关之相。” “可这转眼都两月过去，自楚王以为齐国大将军匡章为主将后，九国大军就是没有了动静，既不见进攻，也不见出击，甚至是连斥候都少见，似乎这远道而来不是为了战，而是为了观，在下心中好奇，因此想要去看上一看！” 很显然，黑下在某些方面，跟熊横是有些相似的，见到对方说了实话，他也是一张口就将自己的目的道来 现在双方都已经承认，自己是去打探消息的斥候细作，但具体是什么身份，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了。 “呵呵，那以你所为，这匡章让大军不动，为的是什么呢？” 问话之人，正是匡章本人。 黑下笑望着他，又是略微思索片刻：“我可大胆一猜，至于对错就无法保证了。” “无妨，愿听高见。” 匡章将手一挥，做出浑然不在乎的模样。 “甚好，甚好，我之以为，其言有三是也，其一者，当时凝练三军是也。” 见他如此一说，不仅是匡章，就连熊横也是一下子来了兴趣。 在来韩氏城的路上，熊横就曾问过匡章这个问题，匡章的回答主要在于两个方面，一则是让秦人看到九国的决心，誓战到底的决心；二则是告诫于诸国将领、诸国君主，这将是一场持久战，趁早做好准备，也算是凝练军心的手段了。 “请细细说来？” 匡章再度问道。 “历来九国攻秦，最险要者当属楚王槐是也，当时兵至我咸阳之外、蓝田之下，但却因诸国其心不一，莫名其妙的退兵了，由此可见九国者，九条心也，九个将领，九支军也，倘若军心不能凝练，纵然再来九国，也一样难破秦也。” 对于这点，可以说是天下有识之士的共识，不仅是六国这样认为，就连秦国也同样这样认为。 “说下去！” “其二者，示威于我秦，告知我秦，国若不破，誓不退兵，作出了长久之战的准备，只可惜我秦人崛起于犬戎之旁，生存于杀戮之中，区区小计又如何惧之。” 这第一点与第二点，几乎与匡章所云完全吻合，英雄所见略同果然不是一句虚言。 熊横开始好奇，那剩下的一点到底是什么。 “还有呢？” “其三者，当匡章之心也。” 匡章之心。 熊横目露古怪，朝着旁边匡章看了一眼，匡章则是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九国合纵长者，楚王熊横是也，发起盟约攻伐我秦国者，亦是楚王熊横是也，而匡章一齐国大将军，却受的楚王重任，许之以率军主将一职，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匡章者，不同于凡俗之人，心中暗藏经天纬地之才，他深知自己虽为主将，但亦是受制于楚王，故此他才两月按兵不动，看看楚王是何反应，看看楚王对于他是否是绝对的信任，这便是匡章之心也。” 啪！ 熊横听罢，猛拍一下脑门，这倒是他所完全没有想到的，最近在营帐当中，整日只顾着作乐了，将这事情给抛到了一边。 “兄台这是何故？” 似乎是被熊横的举动惊到，黑下紧跟着问道。 “哎呀，哎呀，兄台果真不是凡俗之人，竟连我九国之事都看得如此清楚，当真是让我所没有预料到了。待我回去，定要将此事禀告于楚王，以我楚王之胸怀，必信于匡章是也，如此破秦岂不是指日可待？” 看似在问向白起，实则是在说给匡章听。 “哈哈，九国若是心连心，何愁秦国不破。” 匡章大声说道。 显然他也是给楚王以回应，光凭借这一点，熊横就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 黑下听到这两个敌人互相宣誓后，又摇了摇头：“非也，非也，纵是如此，我函谷关依旧是固若金汤，如何破之？” 他的语气自始至终的平淡，偶尔会随着那笑意而扬高一些，但总体来说都是一样的调子，就如同他始终居于五线谱的中央，不往上也不往下。 熊横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环境，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理性，将自己的感情色彩淡化到了这种地步。 “莫非这函谷关当真是天险不成，六国军队也进不得？” 黑下摇着头：“自然是如此，否则的话那楚王又岂能在上庸布下一支大军，以伺机进攻我汉中之地。这说明连他也清楚，纵然是数百万的大军，若只集中在函谷关狭小的地域上，也发挥不出其优势来。” “兄台真要是这般的有信心，那秦军只需待在函谷关守着就是了，又何必派遣兄台奔走于百里之外，去刺探我方的情报？” 熊横又紧跟着问道。 “兄台又错了，我秦军虽是据守于天险，可却并未定下我秦军不可主动出击，倘若我连夜奔袭，一鼓作气诛灭中山亦是宋国的大军，那九国联军将会如何呢？”黑下反问起来。 看不出来，一向稳健如他，也能想出这样大胆的主意，当真是教人意外。 不过再仔细想一想，这策略的确有可行之处，倘若真被他直接灭掉宋国、中山、以及大周的联军，那九国联军还未出征，就变成八国，可想而知对士气的影响，会到何种地步。 “武断，当真是武断，你秦国有斥候，就当我九国没有吗，百余里的路途，想要奔袭于我，又岂能得逞？” 身为率军主将的匡章当然是反驳起来。 黑下也是不急，只见他徐徐说道：“莫非将军忘记了，我方才所云，匡章按兵不动乃在于军心，乃在楚王，乃在于昭威于我秦国，可一点都没用在防备我秦军夜袭之上，深夜袭击如何不能得手？” 被他这一反驳，匡章神色一暗，显然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布局真有破绽。 高手过招，决胜负的就在这毫厘之间，一丁点儿的破绽都会让自己身陷死地，黑下所利用的不正是敌人是九国，而不是一国之力。 高，实在是高！ 熊横对于此人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寻常将军一般不会思索这些问题，能思索这些的多是能进入决策层的秦国高级将领，再加上他仅能从这丁点儿的破绽中窥到战机，这份眼光也决定了他不是个寻常人。 “高，实在是高，夜袭九国大营，的确是将军所云这等可能，纵然是无伤大雅，但至少能伤其元气，九国之间心生间隙，在下佩服！” 匡章就是这样一个人物，知道是自己错了，立即就成承认并且加以改正，光明磊落、大大方方。 “哈哈，听将军说了这么多，都还不知道将军真正的姓氏呢？” 熊横也按耐不住问道。 只见那人语气平淡道：“我出自关中郿县白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