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萨尔浒之战之不败与不胜
初九日一早,王安领魏进忠来向朱由校报道。 朱由校先安排他跟文书等交接了会议纪要。再跟他交底,按年月旬日时次序来排他的日程。 交待王安组建文书机要室,归属司礼监管辖,魏进忠负责。 三大会议体系的文书及记录人员,即日起归属文书机要室。 以后朱由校批红的会议纪要,视为中旨。 这就是皇帝侍从室编制了。 接着朱由校问了下王安“小朝堂”事务进展。 王安汇报目前内部团队已经开始抽调。各地皇庄皇店具体负责人员正在进京路上。 人员抽调按经营一店一庄所需所有职司,从各店各庄分别抽调。即不影响皇家产业经营,也不引人注目,编成人员组成也相对完整,各方意见均能兼顾。 至于“小朝堂”设想,除了朱由校指定的参照大朝堂的设置的要求之外,目前还没什么太大的头绪。 找了外部的方从哲和刘一燝。方从哲答应举荐参赞之人,刘一燝则基本推辞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王安这个安排还是很现实的。 就着话头,跟王安讲了下关于吴彬画院的事。 王安听得有点迷茫,眨着眼看着朱由校。想了一想,回道: “皇上,本次小朝堂抽调人员中,是否另行加入古董古画赎当掌柜等人员,以方便推进吴彬画院事。” 朱由校眯眯眼笑了。你王安不懂怎么做不要紧。你这个位置,知道怎么让会做的人去做,才是真本事。 因此笑眯眯地对王安说道: “大伴想法很好。 既然画院是要成立的,这次抽调就干脆按开个画院所需人员,嗯,且先以开古董店为参照,抽调若干骨干人员,组成画院先期组。配合大伴推进画院事。 这事儿不用着急。吴彬且有得琢磨新画工呢。 估计少也得几个月吧。” 王安点头离去。 朱由校心知皇家产业说起来是“产业”,但实际上是奴役体制。 王安和整个皇家产业高层内,就没真正的商人。到中下层,才可能会有具有商业意识的人。 所以整个皇家产业人员思路跟进和调整,难度很大。 好在王安这个领头人大节不亏,小节不拘,做事灵活性还是有的。 朱由校深知要做“小朝堂”这个事,将来是必须要引入几个真正的商人,甚至需要引入商帮势力,来破局的。 但到了那个层级,就要与朝堂文武集团利益全面冲突了。 朱由校看看自己身边这大猫小猫三二只,以及自己现在这小身板,很有自觉地延后了这个计划。 ------ 下午时分,王安进来乾清宫。报李如柏奏折送到。 朱由校扔掉手里正在看的奏折,接过打开看起来: “臣,李如柏 泣血上奏 萨尔浒之战,自臣于辽东受领职事之日至战败回京,期间殚心竭虑,日夜扉思,反复推演战局之方向。然无论臣战前推演、战中推思、战后查失,千思万虑,也只得唯一之结论: 萨尔浒之战,努尔哈赤不败之战也。 萨尔浒之战,我大明不胜之战也。 女真部落居于白山黑水,渔猎为生。夏日游牧渔猎于山林沼泽,家资之物即存于随时所建之山林窝棚。实属居无定所。冬日则聚于山林开阔之地,搭建稳固之窝棚,以捱冬日。久之方有房屋之属。然以其生活习性,聚地仅为捱冬之生活便利,并非必须。 赫图阿拉名曰都城,实不过此等之地也。 我大明四路大军攻赫图阿拉。奴尔哈赤若即以全军全民散于山林之中躲避之极消极之策应对,损失最大不过毁弃赫图阿拉这个捱冬之地。来年捱冬,不过满山满林随处可得之大木,日常重建而已。 女真各部多年相互争战攻伐,毁都破寨之事时有发生。毁弃赫图阿拉,即以毁都灭国而论,于女真,亦日常事耳。 故萨尔浒之战,实奴尔哈赤不败之战也。 而我大明军直出崇山峻岭300余里,山林间地形变化莫测,我军优势之重车坚阵极难布设,只能以散阵迎战骑射为主,来去如风之建州女真骑兵,建州女真又有下马三层布甲之重甲坚兵冲阵之法。故我大明军在山林之中,胜机渺小。 即算奴尔哈赤惧我军力,全线隐入山林,放我大军入赫图阿拉。然我军并无可能守住赫图阿拉。 赫图阿拉本无粮食产出,奴尔哈赤退往山林必坚壁清野。而坚壁清野于女真部落不过游猎日常,易如反掌之事耳。 其时辽东大雪,酷寒难耐,我大军即算占赫图阿拉空城,大军必赖300余里山道自沈阳等地运输之补给。 此必死之局也! 故我军攻赫图阿拉,只能速占速毁速退。速退则全军无战心,奴尔哈赤击其惰归,即有全军覆灭之危。 即算以最好这结局,侥幸全军撤回,也只得毁都灭国之虚名耳!于奴尔哈赤何所伤哉?! 故萨尔浒之战,我大明不胜之战也。 奴尔哈赤即为不败之战,当然敢打‘任他几路来,我即一路去’之仗。 反正打得胜即是赚,打不胜也不过直接散入山林,后面仍不失断我后勤之大招。左右只有得没有失,为何不打? 我大明为不胜之战,自行动始,却是前路多舛。 大战起日,时当2月21日。我大明军于辽阳演武誓师,杀牛祭天。其牛竟杀之不死,众军以为不详。当日天降大雪,全军行动不得不推迟。 2月25日天色放晴,前辽东经略杨镐令全军出征。众将皆以为积雪之天敌情不明,不宜大军行动。 然杨稿已将大军出征之事官牒通传奴尔哈赤,以为恐吓。其中兵力夸大为应有之义,所言出军日期却比预定延后,以收麻痹之效。大军出征日已因降雪延后数日,彼时彼刻,已离官牒之日日近。杨稿即以日延无益于情报保密为由,强令出战。
是日全军行动。 然辽东本积雪酷寒之地,又新雪积落,其地其路,更为酷寒。全军行动受阻。其中客军虽多为大同等九边强军,然对辽东之酷寒仍有不适。行军之中,多有损伤。 萨尔浒战败首责,定为杜松将军轻敌急进。然即以杜松军为本地军,大军雪地跋涉5日方至萨尔浒,其行百余里,如何可论急进? 以其疲军猝迎以逸待劳之女真骑兵,焉有胜理? 杜松军已全军覆没,其人已死。然世所公言之杜松将军促军急行,果为杜松将军求功急进乎?实惧军士疲惫于百余里雪地跋涉而军崩乎? 又有何人知? 臣李如柏所将之清河路军,行动本就受困于雪行。行至鸦鹊关,军中军士冻死冻伤已是数百之数,其路又为积雪所盖。正进退二难之际,收杨稿之令,萨尔浒战败,全军撤退。 臣依令而行,其时众军疲敝,又猝闻大败之讯,军心大乱。军崩即在眼前。臣极力约束,方领得本军归还。 臣,李如柏,垂垂老矣,时日无多。赖我皇怜我家室,保其安延,臣已无所牵挂矣。 唯有一愿,臣实难去怀。 臣愿,以此残躯,纵刀砍火烧,粉身碎骨,为我萨尔浒之战数十万死难将士呐喊! 萨尔浒之战,非战之罪! 我大明殉难将士,皆铮铮铁骨!敢死敢战之辈!乃我大明安国定邦之柱也! 呜呼!一战而没! 惜哉! 痛哉! 呜呼哀哉! 臣,李如柏,叩首。” ------ 朱由校看完李如柏奏折,握起了拳,用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案台,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军人出身,太理解李如柏所言了。 什么TM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什么狗屁的“赫赫战功”。真正的将军,打得不过“有把握”之仗而已。 明明有极多优势,又有极多选择。却硬要在东北那个大雪天,兵分四路远征跋涉于崇山峻岭6、7天,去打一场不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目的的虚名无胜之战。这TM是人干的事吗?! 王安陪侍在侧,看着皇上那一脸的杀气,心中惕然。 朱由校则轻轻敲着案台,慢慢舒缓着心中要砍人脑袋的戾气。 萨尔浒之战已矣,活着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向前看。 辽东局势已然艰难,然而朝堂仍是一堆人紧着准备从内部把那边再搞个翻江倒海呢。 这盖子他朱由校要摁不住,眼瞅着就是另一场大败。 想了一想,转头对王安道: “宣方从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