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5）

    佧特站在甬道尽头，能感觉到存在于这里的意识正逐渐模糊。

    她好困。

    幻觉的香气正在干涸。

    迷雾大片大片散去，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这个由幻觉砌筑的世界。离开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回头。也许是因为没有留恋。这稀松平常。许多人跟景物都是这样，荒废了太久的年月，经不了摧残。

    它们已经过去了。

    曾经多么鲜活，一经逝去，便不再值得留恋。

    她现在只想睡觉。佧特想，也许席地而眠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朦胧感像水汽一样四面环绕，她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是哪里？

    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佧特拉长脖子举目望天，复又降低视线，极目远眺——哪里的景色都没有变化。不论是头顶上的，还是脚底下的，天和地都是一片无限拉伸的扁平。而且更糟糕的，是她好像迷路了。

    “洛修？”

    佧特试探地呼唤了一下。

    “傻子，洛修怎么会住在这里？”

    她喃喃自语说完，莫名有些伤悲。

    时间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佧特一直在走。这个世界在她面前自然展现出来的形貌，就是一片平坦的荒原。没有高山，没有峻岭。没有湖泊，没有海洋。它空旷而辽阔，甚至没有风声。

    佧特感觉脚下的路无限蔓延。她兜了好大一个圈子。一直在走。

    走着走着，渐渐的，一种不属于精神也不属于rou体的疲劳便如海潮般涌上来。她终究是想不明白，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他们回家了吗？

    那她呢？她的家在哪里？

    她想不明白，放弃思考，于是再一次抬头。

    空无一物的苍穹不知何时悬挂上了两颗星辰，若隐若现，乍一看仿佛与黑相融，像是黑本身。但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使她能轻易识别二者的差异。

    佧特微微一笑。

    它不是黑。

    ——那是一种在灿烂光辉照耀下低调透出的深邃蓝意。因为颜色暗沉，十分不易察觉。若是不细看，很容易错过它，或甚至以为它不存在。其实不是的。有些存在一直存在，并不因人有限的认知而更改。有些存在并非一体，具备本质上的差异。

    而她知晓它的底蕴。

    天上的星辰一左一右，凝望着她，竟像极了一对眼睛。佧特涌起一股冲动，想把它们摘下来。因为它们离她是那样的近。她能听见星星的低语。它们微微闪烁，无悲无喜。

    佧特轻轻呼吸。

    此刻伏在天幕上的光芒非常黯淡，如同病危的患者，呼吸微弱即将面临死亡。死亡。也好。死亡并不可怕。

    停下来吧。

    好好休息一下。生，或死，都不重要。在这颗有些扁的蔚蓝色星球上，死亡的因子遍布在空气中。它称霸已久，安排世间万物的何去何从。即使活着的人不承认，死也是存在的。死，生，它们也不一样。这个道理显而易见，二者同样具备本质上的差异。

    活在世上的人，应该对死亡感到惧怕。

    那，她为什么不怕？

    佧特想不明白。感觉上，这具躯壳的消亡对她而言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天上的星星不说话。抬头看，佧特发现它们已经消失了。黯淡的光芒遁入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像是睡着了。

    两股熟悉的气息圈住手腕，像是思念捻绳作结，将她牢牢牵系。

    佧特低下头，感受被圈住的地方微微发烫。不知不觉间，有微弱的光点从透明绳索中渗出，浮散在杳无人烟的四野之中，似乎想指引她回家的路。

    有人在等她。

    她终于停下盲目寻索的脚步。

    佧特闭上眼睛。

    从心深处，她知道自己正走在清醒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