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4）

    时近晚秋，她穿着四季学院的校服。里头依旧套了件将脖子遮得严实的黑色高领毛衣。那本该衬得她肤白若雪的酒红色围巾，则是被滥竽充数成了绷带，裹着左边膀子上不可见人的伤不自然地垂落着。

    风筱雨愣了一会儿，由着突然现身的男人细细将她打量着。

    她扎成高马尾的头发凌乱不堪，露出的一片光洁额头沾满了汗。嘴唇上都是血色的咬痕。

    方霄汉面色冷凝。

    过了好一阵，终是忍不住伸出手，任由冰凉指尖去抚触那伤痕累累的唇。闻着近在咫尺的血腥味，他溢出的声音带了些沙哑，“怎么对自己那么狠？没人心疼吗？我看着都心疼。”

    风筱雨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霄汉？”

    “欸。”

    他上前一步，俯下身时，俊秀的眉眼在她血迹斑斑的视野中放大。男人温热的鼻息喷到她脸上，一阵风拂过，让生性多疑的她再次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不错，也许，这只是一场劫后余生的温存梦境。

    在梦中，她邂逅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

    唯有那样浑然天成的眉眼，才能收容下那般桀骜难驯的本性。放在人群中，是一眼就能辨识出来的卓尔不群。

    他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得小心，因为他习惯用谎言来包装真相，再把真心藏在没有人摸得到的地方。哪怕有一天它落满尘埃。他和她是同一路人。机关算尽，自私到底。状若无心，好似有意。虚虚实实，以假乱真。

    方霄汉，他就是这样的人。

    她屡次告诫自己，得谨慎防范的人。

    而此刻她的虚弱与不合时宜的风势都炽盛了他眼里的光芒，方霄汉唇角微扬，再度绽开那人畜无害的笑容。

    她看见他的獠牙。

    男人的声音像风一样拂过耳畔，低沉地在心间回荡，“筱雨，别叫得这么亲热，小心我是个坏人。”头顶落叶沙沙而下，风筱雨原本还朦胧的意识登时清醒过来。

    她心脏紧缩，尚未反击，方霄汉已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他后退一步，盈盈笑着说：“你是苍狼之牙的人吧？”

    风筱雨垂在身后的手悄悄摸上枪柄。迟钝一扫而空，大脑飞速运转：他什么时候来的？难道一直在跟踪她？刚才和少君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要不要，杀了他？

    她的眼神像狼一样，危险，迸发出光芒。

    “呵。”方霄汉抿唇微笑。腰间插着的匕首在日光沉醉的树林中发出森冷寒意。无边落木隐遁在湿冷中，以惊人的笔直射向天空。他本来纯粹想散步来着，怎么就邂逅了一位蛇蝎美人呢？

    虽然并非他本意，权且当作日行一善吧。

    一时间，枯叶遭人践踏的声音“咔嚓咔嚓”扰乱了盘算中人的纷繁思绪。紧张燃尽了体内的寒意，驱策着她疼痛不堪的四肢再次逆风前行。风筱雨一瞬拔出了枪，眼神却在那堂而皇之的背影前撞上了透明的墙壁。

    方霄汉闲庭信步走到了不远处，将昏迷不醒的汪元琅搬到自己背上。

    他腰上一沉，转身时故意不理会风筱雨错愕的目光，咧嘴笑说：“走吧，我送你们去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