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谁说北蛮无剑意
这一夜，道士周易带着孟长明借宿了一间小道观，观主是个古稀之年的白发老人，看着明显要比袁广君以及周易要来得仙风道骨多了，道观之中除了观主还有六七个年轻一些的道士，都是观主的弟子，因为道观本来房舍就不多，周易孟长明两人于是便被安排到了一间临时腾出来的柴房，虽是柴房，但被整理打扫的干干净净，就是用一尘不染来形容也不过分。 在道观后院空地上做完了功课的孟长明一身大汗淋漓的回到了房中，撞见年轻道士周易在油灯下用笔仔细画着什么东西，孟长明走近一看，发现跟之前老道士袁广君用来隐匿他身形的那张金色符箓很是相似，便忍不住问道：“周易，你还会画这玩意？厉害呀。” 孟长明说这话倒不是故意拍马屁，而是由衷称赞的，别的不说，就单单金色符箓上的那些歪七扭八好似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瞧着就晦涩难懂。 这几日下来，孟长明发现这个不喜欢别人说他胖的道士周易若是一旦专注做一件事情，不管旁人如何打搅，都很难影响到他，人家自然也就不会搭理你。 对于周易的反应，孟长明已经是见怪不怪，于是他便从一旁搬来了一张凳子，如稚童一般认真的看着。 好在周易其实下笔如飞，没有花太多的时间便画出一张完好的道家符箓，周易先是将笔墨朱砂之类的东西统统用方寸物紫竹笛收纳起来，两只手小心翼翼的将符箓从桌面上拿起来，对着轻轻吹干上面的墨水，将金色符箓重新小心翼翼的放回到桌面上后，只见他又从紫竹笛子中取出了一枚方形铜钱大小的印章，在朝印章底哈了一口有灵魂的气后轻轻往金色符箓的右下角一按。 随着印章被重新拿起，几个蝇头小字落在了符箓上——美男周易。 抱着恭敬之极的态度观看那几个字的孟长明，在发现真相后差些没有被震倒，什么玩意儿这是？ 不过说来也奇怪，金色符箓上多了一个周易的印章后，整张符箓越发显得浑然天成，也瞧着更加庄严了几分。 周易不再小心翼翼而是随意用手抓起金色符箓，丢下一句：“随我来。” 然后他便率先出门去了，孟长明一头雾水，后脚也跟了上去。 等来到道观大门口的时候，瞧见满头白发的老观主似乎早就恭候在那里，见周易和孟长明出现，老观主赶忙快步迎了上去。 老观主看到周易手中的金色符箓，顿时是满眼难以掩饰的笑意，作揖到底恭敬道：“实在是让仙师辛苦了。” 起身后老观主也朝一旁的少年孟长明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周易面对古稀之年的老观主的大礼丝毫没有谦让，而是坦然受之，他摆了摆手，说道：“也就几笔几画的小事，谈不上如何辛苦，我要的那些东西明日一早帮我备好就行。” 等说完话，周易已经将金色符箓张贴在了道观大门之上，张贴好之后他又轻轻用手在整张符箓上一抹，符箓瞬间消失不见。 见到尘埃落定的这一幕，仙风道骨的老观主眉开眼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周易吩咐道：“此事已了，你不用再跟着。” 老观主应了声是，之后便恭敬的作揖离去了。 老观主离开后，年轻天师周易顿时恢复了之前的随和神态，他用手轻轻拍了拍少年孟长明的肩头，笑着说道：“一起到后院走走？” 孟长明反正没有半点睡意，便微微点头。 道观后院有一棵老槐树，两人缓缓走到老槐树底下，身材矮胖的周易轻轻一跃，很是轻松的就跃上了离地最近的一根树杈上，躺下来之后对树底下的青衫少年孟长明说道：“以我对我那位国师师兄的了解，他必定对你说过一些矫枉过正的话，譬如说你孟长明若是想要修浩然大道，便不要不要轻易去触碰其他的东西，如道家的真气，剑修的剑意，我要告诉你的真相是，万事无绝对，过来人的经验之谈毕竟只是过来人自己的，而不是你的，路不自己走走看，怎么知道是对还是错。” 周易停顿一下，叹息道：“我这人哪哪都完美，就是嘴巴功夫弱了一些，跟人讲不了大道理，但我相信你孟长明能听懂我方才说的话。” 孟长明若有所思一番后，他坦诚说道：“说句伤人的话，其实对于我而言，不论是袁老头还是你周易，都远谈不上深交，你们对我说的一些话我至今持一定的保留，没有别的意思，自保而已。” 周易闻言后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反而觉得你孟长明就应当如此才对，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接住头顶飘落下来的一片槐叶，在指尖旋转了一下，说道：“一个月前我亲身去了一趟楼兰北境，亲眼见到了那条天河已经干涸了大半，北境彻底失去这道天堑的庇护是迟早的事情，到那时妖域的妖族大军南下，北境失守，楼兰失守，紧接着便是大魏失守，最后是整个北蛮天下失守，别以为我是危言耸听，现如今的北蛮天下实在是拿不出几位能扶大厦之将倾的大佬。” 见少年孟长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周易笑道：“放心，我并非是要你孟长明去做那个挽天倾的大佬，儒家圣人曾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况这更是己所不能，我呢，只是想尽可能的给北蛮这把火添一些年轻一些的柴火，如此一来哪怕有天黑暗真正降临，咱北蛮便可以多出一份光明来。” 孟长明轻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道士周易猛地一拍大腿，称赞道：“妙，这话说的妙极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愧是陵州孟家的读书种子。” 孟长明一皱眉，“陵州孟家？你是说我陵州孟家子弟？” 道士周易坐了起来，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反问道：“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看到周易的模样，孟长明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继续刨根问底。 不能否认的是，年轻道士周易在孟长明心中的形象悄然的拔高了好些，能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坏不到哪里。 周易忽然笑容玩味的盯着少年孟长明，问道：“既然匹夫有责，你孟长明能做些什么？” 孟长明挥了挥手中沉甸甸的剑意帖，笑着回答道：“多练字。” 周易爽朗大笑，竖起一根大拇指，“妙！” 即日起，孟长明拿出了那半本被赞誉为道家三大仙法之一的黄庭摘元决，开始学习道家真气的吐纳之法。 还有就是写剑意帖。 离开道观的时候，仙风道骨的老观主很是心善，早早就给备好了一辆宽大马车，还给准备了一些干粮留着路上吃，这不禁让孟长明大感讶异，同时也表示不理解，周易却坦然受之。 老君山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师负责驾车，少年模样的孟长明在宽大车厢中吐纳如龙吟。 充当车夫的年轻天师周易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他能清楚看到天地四周的缕缕灵气不断朝着他身后车厢汇聚而来，好似鲸吞。 真正让周易惊骇的是，孟长明现如今还仅仅只是练气第一境而已。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周易停下马车，故意咳嗽一声，打断了孟长明的吐纳练气。 孟长明有些不理解的走出马车，他感觉自己方才渐入佳境，突然被打断实在是有些难受。 年轻天师不知从哪里拔来了一株绿草，被他咬在口中慢慢嚼着，他说道：“跟老天爷做买卖，要胆大心细，还要讲究一个取舍有度，别以为灵气汲取的越多就是越好，尤其是你孟长明现如今不过才练气第一境的修为，这么跟你说吧，每个人的躯体其实都是自成天地的一个小洞天，人的经脉就像是小洞天里面的江河水流，筋骨像是大小延绵的山脉，窍xue则像是一座座城池关隘，练气士在吸纳天地灵气的时候，自身这座小洞天是敞开的，而这时不仅仅是天地灵气可以进入洞天之中，天地间的其余杂气甚至是煞气都一样会掺杂其中，而后者对人体这座洞天有害而无益，这就需要我们对吸入进来的天地之气进行仔细的筛选和提炼，这便是练气士叫法的由来，而练气这个过程其实并不如何轻松，尤其是对于像你这般的下五楼练气士，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越修炼越伤身，这也正是大多数散修野修练气士终其一生都注定无法更上一层楼成为中五楼练气士的症结所在，大厦根基受损不牢固，如何能搭建的足够高？” 孟长明闻言后有些心有余悸，他说道：“怪不得我体内方才隐约有种不可言说的疼痛之感。” 周易轻轻扬鞭，马车又缓缓走动，他轻声说道：“方才我若是不打断你，你小子便极有可能出现类似海水倒灌的凶险事情，倘若像城池关隘一般的重要窍xue被损伤甚至摧毁，你孟长明此生都将无望突破练气第四境，到那时你就是想哭估计都哭不出眼泪来。” 孟长明听得整个后背都是冷汗，当真是不知者无畏。 半晌之后，孟长明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他忍不住问道：“周易，你昨晚画的那是什么符箓，我看老观主对你很是感恩戴德，还送了我们一辆如此奢华的马车。” 年轻天师周易“哦”了一声，慵懒的回答道：“我自己给它取名为小天幕，可用来遮蔽天机十年，就是范围小了点，一座道观大小已经算是极致了。” 孟长明一脸的震惊神色，“这么厉害。” 年轻天师周易呸了一声，自嘲道：“厉害个屁，你小子那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地有多大，东玄天下的道德林才叫真厉害，里头随便一棵参天大树都能彻底遮蔽天机数十里甚至数百里，是彻底遮蔽。” 孟长明听得目瞪口呆。 孟长明随后又好奇的问道：“那个道观有何特殊之处吗，为何要遮蔽天机？” 周易淡然道：“道观是普通道观，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真正特殊的是道观里面的人，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精怪。” “精怪？”孟长明一脸的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说老观主是精怪？” 周易摇了摇头，给出了答案：“不只是老观主，道观中的所有道士都是精怪化形。” 孟长明顿时是一身的鸡皮疙瘩，感情自己昨天在精怪堆里头睡了一夜。 周易瞥见孟长明的神情后，他忍不住嗤笑道：“人有好坏之分，精怪亦是如此，那几个精怪都还算性情温良，身上也没有沾染半点人的血气，否则早就沦为我周易的腹中餐了。” 孟长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跟邋遢老道士袁广君果然是同门师兄弟，爱好都是一样，吃的口味都生猛的很。 周易啧啧称奇道：“一只老人参也能修炼到练气第五境，不可思议，实在是不可思议。” 在孟长明的不断追问下，周易这才说出了那道名叫小天幕的金色符箓的真实用途，原来那个真身是人参的老观主已经修炼到了第五境的巅峰，接下来几年便有可能鱼跃龙门，攀登到中五境中的第六境，而这往往会招惹来天道的小雷劫，而那道符箓正好可以替他遮蔽天机十年，只要在这十年内他能成功跻身第六境，便算是得以瞒天过海，可以在长生路上走得更高更远。 此等恩情，区区赠送的一辆马车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年轻天师周易则笑着解释说多结一桩善缘也挺好。 孟长明回到车厢之中，开始提笔练字，字帖是那本厚厚的剑意帖。 马车缓缓北上，拖曳着一道磅礴剑意。 堂堂天师府天师，亲自驾驭马车，却是不亦乐乎。 年轻天师面朝北，似在与人言，又似在自言自语，“谁说北蛮无剑意！” （第十章，算是正式进入主题，还请推荐票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