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后娘
这片大陆名为东洲,在不死海东岸,由东山周氏统治,其他三洲各自管辖,西洲由泗水常氏统治,南洲由南离洛氏统治,北洲由北凉金氏统治。自从四洲之战结束,东南西北四洲相安无事,直到三百年后。 不死海是四片大陆的根基,没有边界,无从探索,要想度海,只能通过浮桥,浮桥可以通向每一片大陆,据说是一位先人发现了这种材料,穷其一生建造了这座浮桥,才使得四方大陆互通,绵延至今。 林镜在林家村生活了十三年,知道自己是被他爹从山里捡来的,亲生父母什么也没留给他,但林镜也不在乎,他爹对他很好,两个jiejie也很照顾他,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依然亲如一家。 大姐是家里干活最多的,没上过学,不识字,据说是因为爹嫌弃大姐是个女孩,直到她六岁也没个正经名字。后来二姐出生,他娘难产死了,这才给两个女儿起了名字,之后又在山里捡到林镜,他爹这才收敛了脾气。 林镜十四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个寡妇,还带着个六岁的孩子,是个男孩,那孩子看着黑黢黢的,身上穿的料子满是破洞,脚上踩着一双不合脚的蓝色绣花鞋,兴许是他那个娘给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知多少天没洗了,隐约还能看见头上的虱子。 他娘穿得还算体面,起码衣裳没有破洞,头发也用一根木簪子挽了起来,非常整齐,脸上干干净净的,能看得出来年纪不大,寡妇在前面走着,和林家村的人打招呼,那个孩子就在后面跟着她,没敢靠太近。 村子里的人见寡妇和自己打招呼,也会礼貌的回应一下,更多的是带着疑惑,随便应一声就走了,那寡妇也不恼,依旧笑呵呵的,带着后面的那个孩子进了村里的一间废弃的城隍庙。 村里的老郎中死了,老郎中无儿无女,也没老伴儿,下葬的时候还是村里人帮的忙,草席一卷,潦草的葬在了荆山山脚的那一片空地,村里人死了都葬在那儿,林家媳妇也葬在那儿,家里条件好一点的还会立个墓碑。 林静的爹也去帮忙了,林长全说好歹帮自己那婆娘诊过脉,去帮一帮,帮一帮。 正在林长全回来的时候,林大眼子媳妇在家门口堵住了他,林长全疑惑:“他媳妇,你在这儿干啥?” “哎呦,你知道村里来了个寡妇吧,我就想着你这十来年也没个伴,要不你打打眼,跟那寡妇过日子得了,” 林长全一听,赶忙说:“他媳妇,这可使不得,我今年都40了,都多大岁数了,” “这有啥,那寡妇还带这个孩子呢,看着也不小了,咋使不得啊?” 林长全一听,心里也动了这个念头,但还是推脱了两句:“他媳妇,就算我愿意,那人家能愿意跟我过吗,家里穷啊,再来两张嘴,我就算累死也养不活啊!” 林大眼子媳妇一听,说:“你担心这干啥,我偷偷跟你说,那寡妇看上你了,这不来找我同你说嘛,”说着,拿出了寡妇给的手帕,递到林长全面前:“看看,这是她绣的,手艺不错,可以卖钱的,那寡妇只要自己的儿子有个地方住就行,也不要彩礼,”林长全见状,也同意了。 在林大眼子媳妇的安排下,林长全和寡妇见了一面,交谈甚欢,当即让她的儿子改姓林,又问了在啥时辰出生的,寡妇说在辰时,林长全对寡妇的儿子说:“好,从今天起,娃就叫林辰了” 一个月后,寡妇正式进了林长全的家门,成了林镜和两个jiejie的后娘。 林镜是被捡来的,自从寡妇进门,他的身份就尴尬起来,现在该叫娘了,但林镜怎么都叫不出口,两个jiejie也是,家里突然多出俩人,让她们很不适应,林长全也没逼他们,想着再多过些时日就熟悉了,刚来吗,总归不适应的,林长全对那个抱怨的寡妇如是说。 寡妇带来的那个孩子晚上和林静住一个屋,说是一个屋,其实也就是用破布当一下而已,两个jiejie的屋子也是,拉开布帘就是灶台,还有吃饭的桌子,家里唯一的一间卧房是林长全和他媳妇住的,现在也是那寡妇住了。 林镜对此很不满,从前他爹去山里打猎的时候,两三天不回来,他就偷摸的去那张床上睡,可比自己的木板子舒服得多,还有大姐和二姐,轮流睡,大姐和二姐先睡,第二天林镜再睡,起来的时候全身舒坦,干活都更有力气了,现在来了个后娘,以后是肯定睡不到了。 林镜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弟弟没啥印象,实在是这小孩一天也说不了一句话,问他什么问题也不知声,同他搭话也不理人,来家里的第二天,就去院子里劈柴火了,不得不说,干活还挺勤快的,就是没什么力气,林镜想起了林辰刚来村里的样子,看着瘦弱,想来他娘也没好好养他,才成了如今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林镜看着林辰卖力干活的样子,一个柴半天也劈不开,突然有点不忍心了,但林镜也没去帮他,只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和大姐说给他稀饭里多放点儿糊糊,大姐林戌看着林辰的小身板,也没多说,晚饭的时候给他盛了一满碗。就这样,他们成了一家人,直到林戌、林子亲娘的忌日。 到了林家媳妇的忌日,林镜打算和两个jiejie一起去的,林戌带上了两个黄面窝窝,林子省下了一片腊rou,就等着娘的忌日去祭拜的,林镜拿出来了一小壶酒,说是也让娘尝尝这酒到底是什么滋味。 林家媳妇是有墓碑的,林长全用木板做了一个,还请老郎中写上了碑文,给他媳妇下了葬。这事儿被寡妇知道了,当她看见林镜还拿了壶酒的时候,以为是偷得林长全的,当即就把他们叫住了,说什么也不让去,除非把东西留下。 林镜看情况不对,一把拉着林戌、林子就跑,寡妇自然是跑不过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等林长全回来兴许还会告他一状。 到了荆山脚下,林戌和林子走到林家媳妇的墓前,那是一个简陋的土堆,周围用一圈石头围住,石头前有一块木板,上面的字是用毛笔写的,十四年过去了,字迹已经看不清了,林长全说这字是老郎中写的,林家村只有这一个郎中认得些字,打眼望去,只要是立有墓碑的,都是老郎中自己写的,村里的人也只会找他。 林戌把盛有黄面窝窝的碗放到碑前,接着双膝下跪,给她娘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接着林子也把她的腊rou拿了出来,放到大姐的黄面窝窝旁边,也磕了三个响头。 林静没有见过这个娘,不知道这个娘的品性好不好,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子,不过林镜听邻里乡村的人说起过,林家媳妇能吃苦,待人和善,想必在这村里也是一位好母亲。 林镜也同样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直起身子,把他带来的酒倒了一半在墓碑旁,也算给这个娘敬酒了,收下了他这个儿子。 大姐林戌见他们都完事了,就把那两个黄面窝窝里面塞了腊rou,给了林子和林镜。自己留了一片rou,塞进了嘴里。 林子吃得很开心,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声:“谢谢大姐,” 林镜接过那个黄面窝窝,突然心里不是滋味,迟迟没动。 大姐见他不吃,就问:“咋啦这是,咋不吃啊?” 林静说:“没事大姐,我想留到晚上再吃,半夜总容易饿,” 林戌一听,觉得也是:“也对,你现在在长个,可不是容易饿吗!以后饿了来找大姐,大姐看看能给你留个红薯不,” 林镜眼眶发热,看着林戌笑着说:“谢谢大姐,” 林子一听,说:“大姐,俺也想吃,” 林戌说:“咋,你不是说吃红薯吃烦了吗,现在又想吃了?” 说着,把碗麻利的收拾好,放到篮子里,起身向家走去,林子赶快吃完最后一口黄面窝窝,追了上去说:“大姐,就没别的吃得了吗?” “就你馋,” 林镜看着她们两个走远,转过身又给娘郑重的磕了个响头,耳畔有微风吹过,把林镜未绑上的几缕头发吹起,林戌在远处喊他:“镜子,走了,”
林镜赶忙应了一声:“哎,知道了,”随即迅速的起身,追上了林戌和林子。 林镜也是识字的,跟着老郎中学的,识得最多的还是药材的名儿,毕竟老郎中是郎中。前几天老郎中死的时候,林镜也跟着林长全去帮忙,挖坑,埋葬,还找了块木板给老郎中立了个碑,老郎中也没有亲人,林镜就在墓碑上写了‘尊师林德之墓’,希望他老人家别嫌字丑。老郎中名叫林德,一生治病救人,真真正正对得起‘德’这个字。 回到家后,就见林长全新娶得媳妇站在篱笆旁,就等着我们仨回来,那一脸凶相好似要将我们吃了似的,看着就不好惹,林镜在心里感慨了一下:爹,你以后可没好日子过了。 寡妇过门的前一天晚上,林长全把林戌、林子和林镜都叫到他屋里,房间里只有一盏油灯亮着,半个身躯印在阴影里,浑浊的眼神一一扫过三人,说;“爹给自己找了个伴儿,你们都不小了,能自己做主,以后日子还是该咋过就咋过,” 说着,自己就着酒壶抿了一口酒,其实那酒不好喝,闻着有些刺鼻,但林长全爱喝。 三人听见这话,也不反对,但也没说自己的看法,沉默了一会儿,林镜说:“爹,我能向你讨点儿酒吗?” 林长全说:“咋?想喝酒啦,” 林镜摇头说:“不是,爹,过几天是娘的忌日,我想去正式拜一拜,” 林长全听了这话,好一会儿没有言语,林戌和林子也看了林镜一眼,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大约过了一刻钟,林长全起身从床头的那面墙上取下了一个新的酒壶,借着昏暗的灯光,从他的旧酒壶里倒了一半进去,扣好酒盖,递给了林镜,然后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冲三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林镜接过酒壶,什么也没说,冲着林长全鞠了一躬,然后起身同林戌、林子出了房间。 林戌和林子回了她们的床上,拉上了布帘,林镜也把布帘拉上了,和衣躺在床上,借着月光把酒壶来来回回看了个遍,时不时地晃一晃,听听里面酒的声音,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丑时,林镜从床上小心的从床上爬起来,估摸着其他人都睡着了,小心翼翼的穿好鞋,蹑手蹑脚的把屋门打开,趁着夜色溜了出去,一路跑到了荆山脚下,先是给林家媳妇磕了个头,说:“娘,我过几天再来正式拜您,望您收下我这个儿子,”随即起身,走到了老郎中林德的墓前,一边跪下一边说:“师傅,徒儿给您带了酒,陪您喝两杯,” 林镜顿了一下又说:“但也不是全给您的,过两天徒儿得用这酒认娘,”说着,林镜把那半壶酒倒出来一半,浇在老郎中的墓碑前,敬完酒后,又给老郎中磕了三个头,然后才起身,兴许是跪久了,林镜感觉两条腿有点儿酸麻,想起了老郎中交给自己的那一套按摩手法,给自己按了按,一边按腿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的:“还真挺管用的,”等腿没那么酸了,林镜拿起了酒壶,沿着来时的那条路跑回了家。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林镜不知道林戌、林子是不是睡了,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林长全没睡,简陋的茅草屋根本不隔音,林长全因为翻身带动的床板吱呀的声音,在夜里听得格外清晰,偶尔院子里会传来几声犬吠,那是隔壁林大眼子家养了十多年的老狗,每天晚上都会叫两声,林家村的西面是不死海,风经过海面再到荆山森林的过滤,吹到屋子里格外凉爽,听着蝉鸣,林镜想起了三年前拜老郎中为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