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永不停歇的烦恼

    一直到几个月后，回冬山脉的领主才知道自己地盘上多出一座要塞，他立即派使者前往调查，使者费了好大功夫才登上山顶，直到铁荆棘修士将他迎进家门，低温寒冷才松开不情愿的双手。教徒们只有热乎乎的山羊rou汤能招待使者，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使者并没有什么胃口，他稍微用面包蘸了点汤就急不可耐的围着堡垒转了一圈，口中是连连称赞，手也不住地摸着黑曜石城垛，两只眼睛叽里咕噜乱转。

    毫无疑问，这座堡垒的价值无法衡量，可给这帮穷鬼实在浪费，但又不能赶他们走，毕竟有筑城者在保着他们，而问题就是这个筑城者，试问谁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弄出这么大的建筑？恐怕这答案不是使者想要的，他更希望对方是一个凡人，一个拥有很多家产的凡人，这样子爵老爷才有把握和它讨价还价。

    接待使者的教徒快被他的贪婪搞烦了，幸亏大主教及时接见了此人，碧翠丝不着声色的拿出那份签订好的契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铁荆棘教团所应尽的义务和应当享受的权力，使者看着契约脸色发苦，如果事先知道这个新教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子爵应该把税款再提高两倍，现在这契约已经产生了法律效力，铁荆棘也付了税款，它理应享受所得的权利，然而使者仍旧在为自家老爷讨价还价。

    两人为此谈了很久，当使者从接待室出来时，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他满脸写着不高兴，但谈话终归是有成果的——大主教有意和政府合作，她提出的条件优厚，子爵可以从归伏城的收益中抽取百分之五的利润，作为交换，政府要积极与商人联系，让货物流通起来，至于城中的一些空房间则可以先改成仓库。

    回冬山脉虽然寒冷，但却有极致的雪景，清冽的空气和美味的羊rou，再加上建城时天上破开的乌云让铁荆棘修会笼罩在灿烂的阳光下，住在里面的人会慢慢被这些涤清灵魂，更别提脚下始终流淌着滚滚熔岩。这些对于喜欢度假的人来说绝对是个理想去处，可惜铁荆棘还不打算开放这个项目，碧翠丝更看重冶炼，由于临近地火，哀冬城或许是大陆上唯一一座拥有天然冶炼条件的城市。

    当然，他们现在仍停留在小规模冶铁上，可使者已经看到哀冬城的潜力，他决定向铁荆棘修会派遣工匠师傅并允许他们锻造兵甲，但成货要优先提供给政府。

    最后，还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其一，铁荆棘修会无法将城市完全利用起来，即使一人按一间房分配，可仍然有大量房屋空置，这让使者十分眼红，他多次提出选拔城主的建议，说是能让城市更具活力，但这些提议都被碧翠丝回绝了，因为哀冬城是铁荆棘修会的圣所，其所有权必须由教会掌握，而世俗权力和教会的统治有根本性分歧，为了让使者就此打住，大主教不得不从收益中分出一部分去收买使者。

    而第二个问题则出现在归伏城的守卫选拔上，其实这涉及了统治的稳定与否，可以说城防军倒向谁，谁就有说话的权利，使者假意提供子爵的守备部队，可碧翠丝决定让所有铁荆棘教徒都要服从兵役差遣，也就是说在和平时期，他们是教徒，在战争来临之时，他们又变成战士。

    这意味着把所有非铁荆棘教会的武装势力排除在外，以后任何武装人员想进入哀冬城都要得到教会的同意。现在，子爵大人对铁荆棘修会的影响力仅在财政收益和外资代理方面，军队和权利被牢牢掌握在教会手中。

    碧翠丝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乡间教师了，命运的多舛和身份的变化让她引爆了自己的潜能，她跟着卡琳娜学到了足够的金融知识，比如前面乌塔尔曾叮嘱教徒不可骄奢yin逸，但具体实施起来却有一定难度，因为权力掌握者多少会产生特权思想，这是没办法的事，任何神灵都不能抹去凡人的七情六欲，碧翠丝看出了这一点，她及时与乌塔尔沟通，希望能提高教徒们的待遇。

    卡琳娜极为赞同她的做法，毕竟铁荆棘修会现在只有一百多人，对于教条的遵守是不难的，但它将来会发展成几万甚至几十万信徒的大教，到那时，反清贫的问题就可能显现出来，再说没有人能从与世隔绝的环境中生存，铁荆棘也是如此，他们必须与外界沟通，这样才能使归伏城越来越强盛。

    乌塔尔一开始不认同，但经过权衡之后也默认了，通过这件事它发现碧翠丝不仅是个拥有热诚信仰的教徒，还是一个灵活的头脑的政治家，谁能想象几个月前她还只是一个奴隶，每天忍受着恐惧和绝望，然而正是这些让碧翠丝勤奋，短短的两半月，她就从卡琳娜处学会到了大量知识，后者也看差不多了，就把铁荆棘交于她手，授权仪式结束后，卡琳娜说要趁假期结束之前回家看一看，碧翠丝自然舍不得，然而千日之宴也有一别，她亲自下山送别了老师。

    关于铁荆棘修会的事情先放一边，将十万怀斯特正规军拒之门外的战争女皇艾伦·埃尔德隆在帝都并不开心，她谢绝参加贵族间的欢迎仪式，由于远征幽暗丛林几乎掏空了国家积存，而征税又让贵族的既得利益受到侵害，如此那些带着面具的家伙会欢迎她才怪。

    于是在归国后，她就避开人群，直接前往jiejie的寝宫，她需要了解帝国的真实情况，凯瑟琳给她一个失望的答案：帝国将在五年之内无法对任何城市开战了。

    真是个糟糕的消息，庞大的国家机器已经累了，可那些处在阴暗角落里的怪物却每一天都在增长力量，誓约之刃要铲除的敌人还剩下恐惧、贪婪、绝望和谎言，谁将是下一个？它们会在哪发动袭击？

    这些问题搞的艾伦吃饭不香，睡眠困难，每一天生活都颠三倒四，管家和凯瑟琳多次提醒过她，可惜收效甚微，郁闷的生活让艾伦胖了一圈，于是她决定做些什么，可转了几趟却发现自己不擅处理内政，比如在多次会议中，她都因为内容过于冗长而犯困。

    艾伦早该知道的，皇帝不仅享用着最高的待遇，还肩负着最高的压力，该死的埃尔德隆传统，认为暴力能解决一切，长辈们想的太简单了，要经营一个帝国几倍困难于攻克强敌，政务和条款足以埋葬任何能征善战的将军。

    长亭里，她自己盯着自己的双手，手掌位置因为常年拿剑而生出了老茧，手背的血管很明显，就连五指关节也非常粗大，这么盯了半晌，艾伦扑哧一声笑出来，该死的创世神，早知道她脑子不行，所以提前创造她的老姐，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她竟然才看出来。

    当天晚上，艾伦睡了一宿好觉，第二天早餐时，她向凯瑟琳提出辞去内政职务，令姐清楚挽留无效，于是和内务部长商量有没有合适的位置让艾伦去做，后者思考半天，拿出一份文件，上面交代东部港口白山港经过两年建设已初步具备对外开放的能力，现在正缺一个销售大使，以艾伦的花钱能力，应该精通货物的好坏，而且爱搞小偷小摸的走私者在听到战争女皇的大名后，基本上也不敢在她眼皮底下胡搞了。

    掌管贸易？权衡亏盈？这不是艾伦喜欢的，但涉及到招商引资，如何让外国人掏钱购买商品这种事她是很擅长的，想当初她可是哄骗过卡琳娜买了好多毫无用处的减肥药，让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把半年家当败光的神器能力！在确定任务不是管账后，艾伦高高兴兴的拿着委任令朝白山港而去，可到了港口之后，她才发现文件上的描述与实地有多么不同。

    说好的棕榈树、大商船和日光浴呢？以上几项白山港都不具备，但浑身脏兮兮的水手和四处叫卖的小贩倒是随处可见，迎面吹来混杂着腐烂水果味的海风，艾伦失落的来到外贸部驻地，那是一座石质拱形建筑，类似仓库，大概有七八米左右，这建筑可以俯瞰整个白山港，可艾伦生活在帝都的宏伟巨筑里，在她眼中，白山贸易部仅比帝都的民居好上一点。

    埃尔德隆心情糟透了，草草应付了当地长官的欢迎仪式后，她就一头倒在床上。至少垫子还算软，她这么想，随后就沉沉入睡，在梦中，她发觉自己在一艘战船上，船长是个满脸胡子的暴脾气大叔，他手下的船员各个英挺俊朗，再往船舷外看去，足足五十几艘这样的大船航行在电闪雷鸣的海上！

    那是怎样的一个梦啊，装饰豪华的战船被巨浪一个接一个的拍碎，当轮到她这艘时，艾伦惊醒过来，满头汗珠的她喘着粗气，该死！多久没有做恶梦了，怎么一来到白山港就做了一个溺水的噩梦！是预感么？艾伦摇了摇头，慢慢从床上下来，打开衣柜，换上销售部的制服然后去食堂，在一群人惶恐注视下吃完了早餐，随后她来到驻白山港帝国贸易管理处正式报到，看着领头上司谄媚的脸后，艾伦暗自发笑，心想上司对属下唯命是从全国也仅此一例了，她糟糕的心情也得以缓解。

    走出贸易管理处，打发掉所有随从后，艾伦一个人来到白山港，从头到尾的转了一圈，虽然风中依然带有烂水果味，但艾伦发觉自己很舒畅，没有在帝都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没有仆人低三下四的惶恐，没有如影随形的压力，她仿佛变成了一个普通女人，周围的水手可以尽情的朝她吹口哨，小贩也敢哄骗她买高价物品，好让自己赚取微薄的利润。

    艾伦假装上当，和摊主讨价还价了一番，然后买走做工粗糙的双筒望远镜，都说平民的生活枯燥而乏味，然而她却享受这难很得的宁静。海风吹来，掀起了她乌黑的长发，艾伦坐在一处无人的堤坝上远视大海，手中的水果刨冰是当地特产，这种廉价玩意儿吃着竟然比皇家盛宴还爽，此时太阳还没升到最高，白山港出乎意料的凉爽，艾伦咬碎一大块冰，她还想再来一份，恰在此时，码头方向喧闹非常，原来是有船进港了。

    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她混入人群，一方面提防着小偷外，还要注意有人趁机揩油，好不容易爬上一处视野广阔的吊臂后，她举起刚买来的双筒望远镜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熟悉航运的人对每个商团的纹章都很敏感，老练水手甚至能记清每一艘航船的名字，而进港的这批船一共有三艘，船舷上用油漆画着一头半睁睡眼的巨象，很多人都不清楚这是哪家财团的船，原来此纹章不属于大陆上的任何商家或个人，它来自蓝海的另一面，传说中遍地都是黄金的新大陆。

    在很多时候，不事航海的‘陆地人’习惯把自己居住的土地定为世界的中心，也就是说除了他们所在的陆地外，其他的地方都是面积不大的海岛，这是一种狭隘且自负的思想，因为在遥远的东方还有一块灿烂且富饶的大陆，书中称之为维琴大陆，而与此相当，艾伦他们所在的地方，其名为珐玛大陆。

    历史上两个大陆的交往并不是太多，到今天为止，两地仅仅停留在商务贸易上，所以很多珐玛人都有这种印象，在小的时候，祖父会谈到一群古铜色皮肤，身材不高且身穿白袍的人，他们带着奇怪的头巾，拿着弧形的刀，不坐马车反而蓄养骆驼，喜欢吃甜食并生活在一个丈夫可以娶许多个老婆的国度，这群人很富裕，可有钱到什么程度呢？谣传他们睡觉的枕头和尿壶等生活用品都是用金子做的，那么维琴人真有那么富裕吗？事实上维琴也有贫富差距，一些穷苦地区仍停留在温饱程度，但富人的资本就如同梦幻一样，平常人无法想象。

    这样的黄金大陆做起生意来自然是阔绰无比，所以他们的睡眼巨象纹章就变成了受商人追捧的对象，无论去哪个国家，当地都对其报以高朋之礼，原因无他，维琴人不仅有大把的金子，还有远道而来的香料、丝绸和药材，这些东西都是法玛大陆所没有的，将之放到任何商铺都会引发轰动，站在经济的角度上，有谁还敢怠慢了维琴商人？由此观之，维琴商船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然而让艾伦感兴趣的并不是这点，她更在意这几艘船本身，它们的桅杆和船体显然饱经沧桑，许多设备都损坏了，如果没猜错，这些商船来的时候遭遇过风暴，本着对船员的安全负责，商队的总长应该在光辉帝国最大、设备最完整的帝王港下锚，但他却选择了深入内陆两百多海里的白山港，无论在位置还是在基础设施上，后者都不如帝王港，况且它才开放没多久，这帮维琴人是怎么知道的？

    对方不按常理出牌引起了艾伦的好奇，她看着三艘船靠岸，粗粗的缆绳从上面抛下来，水手们立刻拉起缆绳引导船只到停靠位置，待其稳定下来后，水手又将一块厚厚的木板推向商船，海员们架好木板，接着一群身穿白袍的棕色皮肤的人便走下来，在确定是他们是货真价实的维琴人后，艾伦就离开吊臂回到白山港贸易处。

    贸易官显然已经知道了港口的维琴船队，小小的办公室正在进行打扫，一个招待员看到艾伦，先是一愣，然后弯下腰深深行礼。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对我行礼，也不要称呼我为女王，去告诉所有人，这是命令，明白吗？”艾伦严肃道，后者点了点头离开了。

    在发现蹊跷后，直觉就告诉艾伦有事要发生，她想查出那些维琴人是来做什么的，而第一个任务就是不能叫对方认出她来，于是艾伦将头发盘起，用粉把脸抹得粉白，又戴上了一副大眼镜，满是粗茧双手用手套伪装起来，从现在开始她化名叫艾莎，是一个新来的贸易副长，在帝国贸易处的所有员工都对她身份保持缄默后，艾伦煞有其事的站在贸易官身后，等待着维琴人的到来。